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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城外待久了,所有人的脸都会慢慢消失。
似乎每个人都是未雕刻成的人偶。
再往远走,他的心脏就会剧烈疼痛,眼前一黑,再睁眼已经回到了城内。
他试过去交新朋友,和其他人打交道,但除了第一世认识的人外,没人看得到他。
他也尝试过什么都不做,浑浑噩噩两辈子,每天只管自己的吃喝拉撒,不出门,不见人,成为状元,然后再一次死去。
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人活着得有些念想,但他没有。
人生和梦境有区别吗?
死亡与睡眠有区别吗?
他每一世都在问自己,直到这两个问题越来越接近,他对生命的定义越来越模糊。
他分不清梦境带来的过去和死亡催生的前世。睁开眼不知自己是又死了一次还是做了一个噩梦。
死亡就是睡眠,人生便是长梦。
记忆开始在他的脑子里繁殖。一生二,二生四,百百千千。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的人生有无数重复的十年。
他开始画陈嘉沐的小像。
一开始,他的技艺并不精湛,画出来的人像没有人形,歪歪扭扭的,只能看出是个女孩。
他练了许多年。
直到一张与记忆中万分贴近的小像跃然纸上,就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懂得了“支撑”的意义。
人生要被什么“支撑”起来才行。
有的人喜欢求神拜佛,他试过了,神佛并不应他。
有的人向往功名利禄,他已经知道那是必被自己收入囊中的东西。
他能占有的很少,他能带走的是零。
他要空空荡荡的来,在路上拾起过去所有记忆堆成的山。
他没有支撑,也没有寄托。只有一张女孩的笑脸——他是为了娶她才那样向往状元之位的。
他开始没日没夜的画。
可是每一世,他都见不到陈嘉沐第二面。留给他的,只有与人像上一模一样的脸。
但这些流水般永不停滞的日子并不只是单纯的拓印。
“每一世都会有略微的不同,比如这院子里的花,我观察了三辈子,每一年凋落的具体时间都不相同。”
“可能差几个时辰,也可能差半个月。每天的天气也并不固定,偶尔有暴雪雷雨,偶尔是晴空万里。”
何钊面上看着轻松,只是一笔比一笔画得更慢。陈嘉沐知道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但何钊还在说。
他说起给陈嘉沐写信,第一世他写的情书,后来,他把情书换成了自己重生的告密。
陈嘉沐说他读书读疯了。
前几世他也会不安,会自省,会怀疑自己已经疯了,后几世,他不去想了。
他或许已经疯了,可是疯了又怎么样?他还是会被拉回殿试,被砍头,然后再一次与儿时的陈嘉沐相遇。
陈嘉沐想问那本小说写的究竟是何钊的哪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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