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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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墨被他们笑闹了几次，总算展颜，跟着喝起酒来。一杯两杯下肚，他便不分东西南北起来。郝果子与那仆役也不胜酒力，一个个坐得东倒西歪。老陶见五人已去其四，一人守夜无趣，只好打发他们踉跄着脚步回房。一宿无话。房门再开时，已是新年。陶墨起时，已是正午。他捂着宿醉未醒的脑袋走到老陶门前，刚要敲门，就听郝果子扯着嗓门叫道：&ldo;少爷，金师爷来拜年了！&rdo;陶墨被吼得脑袋嗡嗡作响，半晌才道：&ldo;谁是金师爷？&rdo;郝果子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金师爷，笑道：&ldo;就是少爷三顾茅庐请来的那位。&rdo;&ldo;三顾茅庐？&rdo;陶墨蓦然回头。他虽然目不识丁，但刘备三顾茅庐请得一代军师诸葛亮出山的故事他还是听过的。&ldo;金师爷？&rdo;金师爷皮笑肉不笑道：&ldo;东家想起我了？适才我还以为我要另谋高就了。&rdo;陶墨尴尬地捂着额头跑下来，&ldo;我昨晚喝了点酒。&rdo;金师爷不理他，径自将手中的篮子交给郝果子，道：&ldo;这是内子亲手做的点心，若东家不嫌弃……&rdo;&ldo;不嫌弃不嫌弃……&rdo;陶墨连忙截断他的话。金师爷道：&ldo;那么，多谢东家。&rdo;陶墨见他要走，忙道：&ldo;你难得来，不如留下来一道用膳？&rdo;&ldo;我难得来？&rdo;金师爷笑容几乎撑不住，&ldo;若我没有记错，除了昨日，我天天都来。&rdo;陶墨自知失言，&ldo;是是是，我，我我只是想留师爷吃一顿饭。&rdo;金师爷狐疑地看着他。难道他有什么话想要在饭桌上交代？如此一想，金师爷便被留住了脚步。原本三人一桌成了四人一桌，倒也热闹稍许。只是老陶和郝果子都注意到，金师爷吃的时候目光不放在饭碗里，而是黏在陶墨身上，一脸探究的样子。老陶和郝果子暗暗交换了个眼神。郝果子夹菜给金师爷，&ldo;师爷，多吃点，您太瘦。&rdo;金师爷咀嚼的动作一顿，将他夹过来的黄豆芽又丢了回去，淡淡道：&ldo;豆芽吃太多，自然会瘦。&rdo;郝果子朝老陶丢眼色。老陶冲金师爷微微一笑，道：&ldo;这鸡汤中还放了几味草药，极为滋补，师爷不妨尝尝。&rdo;金师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ldo;我已经喝下三碗了。&rdo;陶墨见郝果子和老陶都主动招呼，也不好干坐不说，便道：&ldo;这肉好吃，师爷尝尝。&rdo;莫非他要暗示之事便藏在这红烧肉中？金师爷看着那盘离自己最远的红烧肉，狐疑地夹了一筷，放在嘴里，慢慢品味。郝果子和老陶都一脸郁闷。陶墨问道：&ldo;味道如何？&rdo;金师爷摇摇头道：&ldo;还未品味出来。&rdo;郝果子连忙将红烧肉换到他面前，&ldo;师爷慢慢尝。&rdo;金师爷连吃一块，只觉这肉肥而不腻，味道适中，却再也想不出其他，正思量着，突然看到一人从外头进来，却是崔炯。&ldo;崔典史。&rdo;诸人起来见礼。崔炯连忙还礼。他也是来拜年的，原想着用过午膳再来，略坐片刻便能走，谁知竟撞上他们用膳这个尴尬时刻。因此不等郝果子上茶，便随口找了个由头告辞。他虽然来去匆匆，倒是让金师爷灵光一闪。莫非陶墨是在暗示衙门的油水？！要知县官所管辖的并不只是刑狱案件，还包括征税、纳粮、赈灾、教化、兴学等等职责。其中谈阳县民富物丰，无须赈灾，兼之讼师横行，教化与兴学也无需担忧。唯独这征税纳粮中，却有大大的油水。但捞这油水的人并不是历任县官，那些县官或有沾边，但主谋者却是那在谈阳县风吹不倒雨浇不灭地呆了十几年的崔炯。他这油水捞得极有手段，从不走账面，有些讼师虽然知道，但水至清则无鱼，那崔炯平时为人也算识相，他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但近些日子，也就是陶墨上任没多久，崔炯便从商贾处得了一大票的孝敬银，金师爷虽不知崔炯应承了什么，但以他的眼光看，却是过了。且不说他心中的陶墨如何的深不可测，单是新官刚刚上任，还不知他脾胃如何，崔炯便贸贸然地将自己泼了一身腥，未免有失急躁。他暗自思量。这崔炯来得巧合，莫不是陶墨故意给自己的暗示？若真如他所想，那么陶墨此刻定然还不想动那崔炯，应当只是想借自己之口，让那崔炯稍作收敛，正如那红烧肉一般，虽然油，却不至于腻。想到此处，金师爷以为自己已明陶墨胸中真意，便停下筷子，笑道：&ldo;这红烧肉果然烧得好，油而不腻，入口即化，不着痕迹。&rdo;老陶听出他意有所指，却不知是何意思，只好以目光问陶墨。陶墨哪里知道一道红烧肉让金师爷的思绪一飞千里，只当他真的喜欢，笑道：&ldo;师爷若喜欢，不妨多吃一点。&rdo;&ldo;不用不用。万事都要适可而止。&rdo;金师爷挑眉，以示自己已然领悟。陶墨望着可惜，便夹了一口在嘴里，道：&ldo;剩下多可惜。&rdo;金师爷至此才完全&ldo;领悟&rdo;，原来这位新任的县太爷也想分一杯羹！&ldo;当然当然。&rdo;他做师爷做得久了，对这些事情早已看淡，既不会因县官清高而崇敬他，也不会因他贪婪而鄙薄他。于他而言，清高罢，贪婪罢，都是他的东家。他要做的，不过是&ldo;分内之事&rdo;。23、祸不单行（五）作为一县之长，陶墨收礼收得忙碌。既有礼仪之礼，也有贺礼之礼。老陶一概收下。陶墨原有微词，但老陶将那些送来之礼一一记在账簿里，然后用价值相差无几的互相回礼，约莫三四日，账簿上的各种账目已经拉平。郝果子将账簿翻来覆去好几遍，郁闷道：&ldo;真是一点不剩？&rdo;老陶道：&ldo;一点不剩。&rdo;郝果子道：&ldo;这礼物收得真亏。&rdo;老陶但笑不语。陶墨道：&ldo;这样才好。这些人情是欠不得。&rdo;老陶道：&ldo;少爷身为朝廷命官，本不该与他们礼尚往来。但这是官场陋习，若一味推拒，反倒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心生不满。所以只好出此下策。&rdo;郝果子道：&ldo;那些人这样便舒坦了？&rdo;&ldo;不管心里是否舒坦，至少面子上总是过去了。&rdo;老陶道，&ldo;也不至于怀恨在心。&rdo;陶墨心头一动，道：&ldo;不如再备两份礼物，送给一锤先生和林先生。&rdo;老陶道：&ldo;那顾射顾公子呢？&rdo;陶墨张大眼睛，&ldo;他帮过我，理当也要送的。&rdo;老陶摇头。陶墨皱眉道：&ldo;为何？&rdo;&ldo;我虽然赞成少爷与他们交好，但这种交好乃是基于平等之上。若少爷一味讨好他们，反倒令他们心生轻视。&rdo;&ldo;轻视？会么？&rdo;陶墨想起郝果子之前还说过，若对顾射太千依百顺，便会令他感到无趣。如今老陶又加了一句轻视，他不免有几分紧张与迷茫。老陶见他心不在焉，知他又在想顾射，不由叹息道：&ldo;少爷。官场险诈，不知何时便会有人笑里藏刀，落井下石。你必须步步为营，不可轻易落下把柄与人。&rdo;陶墨道：&ldo;我会小心的。&rdo;&ldo;我听说这顾射来谈阳县的时间不长。他能够在短时间内越过谈阳县诸多讼师，一跃成为一锤先生的得意门生，想必本事不凡。而且听说他平日衣食住行十分讲究，即使不是名门望族之后，也定然是书香门第出身。这样的人物若牵扯太深，只怕会惹祸上身。&rdo;老陶语重心长。这几点陶墨又如何不知。只是情之所至，他便控制不住。老陶看他神色黯然，不禁松口道：&ldo;少爷若真是只好男风，倒也不是不可。&rdo;郝果子瞪大眼睛看他。&ldo;只是传宗接代还是必须的。娶妻之后，找两房家世清白的男妾藏在家中，莫要张扬就是了。&rdo;老陶叹息。陶墨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ldo;我还未想得如此远。&rdo;老陶颔首道：&ldo;如今也的确不是着急的时候。还是先在谈阳县站稳脚跟要紧。&rdo;陶墨低头，心中却仍是惦记着顾射。只是这样的人，别说给他当男妾，哪怕是他送上门去当男妾都不肯的吧。老陶看他神色，还待再说，就见郝果子偷偷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出屋。老陶问：&ldo;何事？&rdo;郝果子道：&ldo;老陶，你对少爷的心性不如我了解得彻底。&rdo;&ldo;哦？&rdo;&ldo;我家少爷虽然痴情，却并不专情。你若真有意为他纳男妾，只管放手去找便是。若真是看对眼了，到时候少爷与新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自会慢慢疏远那位顾公子。&rdo;郝果子笑道。老陶皱眉。&ldo;不信的话，想想那位旖雨公子。&rdo;郝果子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