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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只蹄膀,便是她给自己做的断头饭,准备临上刑场之前准备饱餐一顿的。
谁知道不过转眼就叫儿子端着送给了隔壁整日骂她的老太太,她又焉能不气?
念堂拳着两只小手,垂着肩膀,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就那么站着。他忽而抬起头来,两眸便是委屈的泪花儿。
锦棠道:“娘,横竖都是你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的人,他自己便挨着饿,也要把东西给我奶吃了才安心。你每天费心费力的做,做了还是大房的人吃,结果吃了人家还恨你,又是何苦呢?”
要说葛牙妹能把人得罪光,她这张利嘴可没少替她添油加醋。于是到头来,干活儿的是她,吃苦的是她,受累的是她,遭人嫌的也是她。
上辈子锦棠最体贴葛牙妹,于是整日和大房,和老太太针锋相对的吵,到最后连念堂和罗根旺都恨她恨的什么一样。
这辈子她是看开了,横竖最后念堂和罗根旺都要偷偷给大房东西,给了葛牙妹也不落好儿,倒不如过了明路,叫念堂也知道,大房和葛牙妹,究竟谁是好人,谁是恶人。
葛牙妹犹不解恨:“原本棠还帮娘说两句,如今连棠也向着外了,娘这般辛苦,真真是白苦了。”
锦棠笑着抚上葛牙妹的肩膀,道:“不过一个蹄膀而已,等女儿一会儿下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桂花藕。”
葛牙妹和锦棠一般,有个吃了酒就骨酥的毛病,叫女儿揉了两把,再捶了两把腰,格外的舒服。
这时候若是罗根旺身体好着,俩人夜里能来上一回,凡世女子们没体会过的欢意,她能体会个透骨透髓,可惜罗根旺瘫了,那怕站起来,这辈子床上那点事儿是没指望了。
葛牙妹虽才不过三十五岁,却早准备好了一辈子守活寡。越是想守活寡,就越觉得女儿一生该入滋入味儿的做个女人,她在锦棠脖子间嗅了嗅,低声道:“罢了,娘蒸完了酒还得去翻沙,你若无事就赶紧回陈家去,否则淮安也该着急呢。他是富家少爷,小心你整日不回家,齐梅给他弄个妾室回去。”
罗锦棠转身又坐回了柜台之中。
按她的推算,孙福海该来了。孙乾干死到现在,正好过去了一天,孙福海原本是图谋酒肆的,又失了儿子,今天上门肯定要闹个翻天,她准备了半天,就是等着孙福海上门,接他的招儿呢。
*
这不,转眼孙福海就来了。
儿子失踪一日一夜,遍寻不见,也找不到尸首,直到今儿一清早,才在渭河县的下游捞到他的药箱子,孙福海提着药箱,带着他们老孙家所有的人,到罗家门上来问个明白的。
一进酒肆,放眼扫过一圈,孙福海两只阴鸷的眼盯着柜台里的罗锦棠:“你娘呢。”
锦棠笑吟吟站了起来:“孙伯伯今儿一早怎的不来替我爹扎针,可是诊金不够的原因,要不要我再添上些。”
孙福海道:“乾干昨儿在你家诊的脉,诊完之后一夜未归,清早却叫我发现药箱子在渭河里,显然,他是在你们家出事了。告诉我,他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锦棠旋即冷了脸:“孙伯伯这话说的,我爹还瘫在床上,我和我娘不过两个弱女子,听你这话,难道说是我们把你家孙小郎中藏起来了?两个弱妇人,藏个郎中作甚?”
孙福海自信一笑,道:“你娘就是个荡妇,沾酒就酥,昨儿恰逢她酿酒,或者是她吃醉酒荡了起来,把我家乾干给生奸,之后你们杀人灭口,把他给弄死了。”
他这话一出,身后孙家的人全都嗷嗷怪叫了起来。
于葛牙妹和罗锦棠来说,酒就像春药一般,食之骨酥,却有其事。恰葛牙妹又开着酒肆,这种独特的体质,于她们母女来说是福也是祸,罗锦棠记得上辈子也是这孙福海把这事儿给吵嚷了出来的。
那时候葛牙妹已经死了,就唯独剩下罗锦棠了。
锦棠犹还记得当时渭河县人们喧嚣尘上的哄笑,指指戳戳,葛牙妹成了荡妇,她的日子亦不好过。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她开始学着吃酒,最后在陈淮安的诱惑下,成了个无酒不欢的酒家。
锦棠穿着件未嫁,还在娘家做女儿时的青莲色布面直裰。直裰这东西,原是男子穿的,但若裁剪得当,女子也可穿得,而且女子腰身窄细,盈腰一握一束,窄窄紧紧,体体贴贴,再兼一把乌发粗簪子绾成个发髻,高高束着,清爽大气,竟是种雌雄莫辩的美。
她道:“孙伯伯,我家念堂填了馊那大南瓜,你吃了不曾?”
孙福海听她问出这般没头脑的一句来,道:“什么馊南瓜,你胡扯的什么,我何曾吃过什么馊南瓜。”
锦棠道:“孙伯娘生不出孩子来,咱们渭河县的老风俗,要于十月落霜之前找个大南瓜,填个聪明孩子的馊尿进去,腌上一个月,然后夫妻分食,就能生子了。孙伯娘看中了念堂的相貌,所以特地来要他的童子尿填南瓜,你连这事儿都不知道?”
孙福海忽而想起来,果真前几天自己吃过几口味道格外怪异的南瓜,也是他家娘子为了能生孩子,胡乱想的土法子。他悄悄儿呸了两声:“说我家乾干的事情,你扯什么馊南瓜,快说,我家乾干在何处。”
罗锦棠道:“孙伯伯连自家夫人为了求子,四处找南瓜找童子尿的事儿都不知道,可见也不是个细心人。却说我娘吃点酒就荡,您一个郎中上门替人看病,我爹还躺着了,您看我娘作甚?你看人家一个妇道人家作甚?”
这么一说,孙家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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