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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桃花心头再明白不过,他这是吃醉酒了。不然按照他的脾性,明知晓娘在,便是再想那事儿,都会自个偷偷忍着。他不是孟浪的性子,而今夜之所以这般冲动,甚至当着娘的面犹如明示,除了他吃醉了酒,她再想不到别的原因。
卫大虎一向听媳妇的话,她叫可以了,他便站着没动,弯腰掬起一捧水便往身上浇,还真安分洗起澡来。
“……”他真这般乖巧听话,桃花反而有些心惊胆战,不过眼下时辰不早了,她也不敢再磨蹭,明儿还要早起,便背过身去,也抓紧时间擦洗。
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冷,桃花打了个哆嗦,加快了掬水的度。水声哗啦啦,声儿有些大,压住了骤然靠近的脚步声。
最后一瓢水从身上浇下,溅起的水珠不但砸在了地面,更砸到了身后那人毛旺盛的腿上。桃花似有所感,心头突然跳得有些快,手臂被抓住时,她又是心惊,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安定,就晓得他不可能这般安分。
她回头便撞入一双深沉的眸子里。
便是一桶热水兜头往下浇,醉酒的人,仍是没有清醒。
地面上,月光映照出两个人影,跟正在打架似的,肢体动作浮动有些大。
……
当水桶里剩余的热水渐渐冷却,连月亮都移了个位。
桃花手脚软被抱回堂屋,再不想看他一眼,推开屋门摸黑走了进去。
娘躺在床上,瞧着已经睡熟了。桃花蹑手蹑脚走过去,手刚碰着被子,被子便被掀开,赵素芬翻了个身看着鬼鬼祟祟的女儿,脸上全是笑。
“我当你今晚不回来了呢。”她玩笑道。
桃花浑身都没力,晓得娘啥都知晓,她脸烫得不行,还好屋里没点油灯,娘夜间视力也不好,估摸瞧不见。她钻入被窝里,伸手便抱住了娘的腰,整个人缩在她怀里,撒娇道:“娘,我想您了。”
赵素芬把被子给她掖好,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们母女上一次一起睡,还是周家那个死鬼去世的时候,桃花和满仓都吓得不轻,她又要抱儿子,又要抱女儿,哄完这个哄那个,她也因男人骤然病逝而慌乱着,却要安抚两个孩子。
“娘也想桃花了。”她抱紧女儿,轻轻抚摸她的长,真的长大了,以前小小一团缩在她怀里,如今已经成了亲,嫁作了他人妇,时间过的真快啊。
桃花整个人蜷缩在娘的怀抱,闻着娘身上熟悉的味道,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娘……”
赵素芬拍了拍她的后背,哄道:“娘在呢,睡吧睡吧,我的桃花今儿也累了。”
“您多耍两日,明日大虎去山里捉鱼,我煮酸菜鱼给您吃。”
“好。”
桃花迷迷糊糊呓语:“爹好,大虎好,都好。娘,我日子过得可舒心了,半点烦恼都没有。”
“我家桃花是个有福的。”赵素芬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听见女儿过得好,和亲眼看着女儿过得好,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不知多少出嫁女回娘家面对父母的询问,都把苦水往肚子里吞,安父母心说好着呢,婆家的日子好着呢,公婆慈和,丈夫体贴,姑子懂事。实际呢?天天被婆母磋磨,丈夫也不是啥好性人,小姑亦难缠,不知在婆家受了多少委屈。
但她的桃花不一样,她嫁人后的日子过的是真不错,她有眼睛,她看得出来。
家中没有婆母,卫亲家也是个不多言不多语的人,家中除了没个兄弟姊妹冷清了些,人少了些,但谁说这不是另一种福分呢?人多有人多的热闹,可人多也事多,矛盾多,她的桃花前半生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苦头,跟着她这个当娘的颠沛流离踏了一家又一家的门,如今也该轮到她享福了。
赵素芬抱着女儿,轻声道:“我瞧亲家很是喜欢小娃,你和女婿感情好,他大舅母说的不错,家中是冷清了些,是该给家中添丁啦。”
桃花已经快睡着了,没听清娘说什么,下意识呓语了声“嗯”。
赵素芬失笑,给她掖了掖被子,也闭上了眼。
桃花和娘这屋安静下来,卫老头那屋却闹腾了许久。
狗子已经很久没和别人一起睡过觉,他三岁便被爹娘丢到侧屋自己睡,姐夫出去洗了快一个时辰的澡,他就缠着哥哥问他以前咋不来看他,为啥今儿才来,说人家过年都走亲,你咋不来他家走亲?他也想去他家走亲,他不喜欢去大娘的娘家,但爹每年都要带他去,那边的人都不喜欢他。
把满仓问得都不晓得该咋回答了,毕竟不让他去钱家看娘的是狗子亲爹,他咋好跟狗子说他亲爹的坏话啊。他犹犹豫豫支支吾吾,最后只能憋着气说:“咋没去钱家看过你,你出生那年我就去了你家,不过你那会儿才出生,娘不好抱你出来,我就没见着你。”其实是钱厨子不让娘抱狗子出来,说他还小,在外头吹了风受了凉生病咋办。
“那今年我能去你家走亲不?”狗子还惦记着过年走亲戚的事儿,“我不想跟着爹和大哥他们去大娘娘家走亲戚,那家小娃可讨厌,老背着人掐我。”
满仓立马抓住他的小手检查,眼下肯定检查不出啥,但狗子乖乖把小手塞他手里,点着手背:“这会儿,还有肚子,他们掐我。”
“你告诉你爹了吗?”满仓皱眉,掐肚子是不想被大人现,那群小娃心毒,但掐手背谁看不见?钱厨子和狗子的哥哥们难道都看不见吗?
狗子撇嘴,轻轻缩回手:“他们说是我自己摔地上擦红的,爹还骂我来亲戚家还调皮捣蛋,叫我乖些,大哥二哥也说我不对。”
满仓闻言心疼的不得了,在被窝里抓着弟弟的小手轻轻揉他的手背,兄弟俩睡在一个枕头上说夜话,满仓说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家过日子,村里的小娃也不咋喜欢他,平日里除了村头的林大爷,他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狗子虽然才五岁,但他天生早慧,是个聪明机灵的娃,听哥哥说他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村里的娃子还用石头砸他,他顿时气愤地说要帮哥哥砸回去,小脑袋里想象了一下哥哥一个人在家生活的凄惨场面,他都掉眼泪了。
兄弟俩在被窝里手拉手,分享自己在村里的生活。
卫大虎“洗完澡”回来,兄弟俩还躲在被窝里嘀嘀咕咕说话呢,他掀开被子钻进去,狗子和满仓被凉得哇哇叫,被窝被他俩睡得暖呼呼的。卫大虎伸手去挠他们痒痒,问他们咋还不睡,是不是不听话,闹得狗子和满仓在床上一个劲儿扭动躲他大掌,屋子理哈哈哈笑声不断。
狗子和满仓开心的不得了,直到一双大掌拍在被子上,两个小的才安静下来。狗子蜷缩在哥哥怀里,兄弟俩的脑袋瓜紧紧挨着彼此,乖乖闭上眼睛睡觉。
不多时,这间屋子也安静了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未亮,桃花便醒了,她睁开眼现自己缩在娘的怀里,清晨的屋子还有些昏暗,但微末光线也足够她看清娘的睡容。
娘老了不少,鬓角的丝白了许多,眼角也有了沟壑,在桃花的记忆里,无论是她亲爹去世,还是周二爹去世,娘都一直紧紧攥着她的小手,从未放开过哪怕一刻。就是这双手,眼下也在被窝里握着她,也是这双手,手背的皮皱吧了,指腹的茧子磨人了,和小时候一样温暖,却不如小时候那般娇嫩了。
桃花摩挲着娘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把她的手放入温暖的被窝里。
她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床,穿好衣裳鞋子,挽好,悄无声息出了屋门。
堂屋的大门开着一条缝,她推开门去了灶房,不出意外在里头看见了她男人,正坐在灶膛口烧热水呢。
见她起了,卫大虎脸上立马扬起一个笑容,讨好道:“媳妇,我给你烧了热水洗脸。”
“都用冷水洗澡了,还用什么热水洗脸。”桃花见他便恼。
卫大虎起身长臂一伸把她搂了过来,低头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啥,羞得桃花浑身烫,一把推开他,凶巴巴道:“以后再不准你吃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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