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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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紫藤现（第1页）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紫藤花要开了。”顾念安捧着束花奔走于初见市妇幼保健院住院部四楼的走廊，这样的念头闯入她的脑海，这好像也与昨晚的那个梦有关。她暂时不去管它，只顾想着找到病房将花送上，悄门而入，只见接收花的人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女子，听这护士据医嘱与她的对谈，可知这身形气场与年纪颇吻合，她刚刚不久前结束了一次流产，是二胎，胎儿二十四五周被现全身畸形，去了好几家医院，最后到这儿，都是建议流产，畸形程度很严重，即使生下来也很可能活不过一年，而且这个到后面大概率是个死胎。顾念安看向那位妈妈的神情，结合她强的感受力，她探知到这位母亲早将最坏的客观事实了然于胸，没有怨恨，没有委屈，坦然接受，但仍然抱有一丝生的希望，愿意为宝宝做尽可能的努力争取生存的机会，直到最后，虽然不舍亦淡淡接受流产的现实，这一个人几近半生的沧桑，接受了命运仍然不愿轻易屈服，当现实生又淡淡受着。

“不愿轻易屈服命运的人。”顾念安在心里默念，暗暗佩服眼前的母亲，好像透过这位母亲，她好像看到什么熟识的面孔似的。大概又是什么梦吧，她总是会时常做些醒来后感觉特别真实的梦境，这梦里的景象带来的真实感常让她有种错乱，会一遍遍地浮现一些梦里的自己的念头想法，直到将这些记录到那容若倾给的时光本上，才会好转一些。然而，这次想看见那不愿轻易屈服命运的熟识的面孔的念头，想不出来自哪个梦了，却越清晰起来，她放下花，与接收花的母亲说了几句寻常的照面话，在莫名的情绪起来前，匆匆走出门至走廊一角，掏出时光本，看看记录哪个梦里有关于这个的，翻开一页，困意席卷上头，她打了个哈欠，竟就倚在角落里睡去了。她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知晓自己又进入了梦里。在梦里，她听见风吹紫藤花苞的声音，听见这声音里传出成调子的风铃声，“紫藤花要开了。”这个念头又在她脑海中闪过。

“顾念安，”梦里的自己环顾四周，现站在一个垂满紫藤花苞的亭子里，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的面庞，周围安静得听见几片花瓣落地的声音。

“顾念安，你在这里啊。”女子淡淡一笑“我是紫藤，你不认识？”

“紫藤？”好熟悉的感觉，顾念安心里头莫名一紧。

“还是你唤我来的呢，正好我也要赶来跟你说一声，我快要结婚了。”紫藤看顾念安懵懂的眼神，摇摇头有些无奈道“我是紫藤啊，是你幻想出来的其中一个理想状态的你，有着正常的容貌，经历平常而温馨的生活，有着完整人生的步伐。如果，我是世间一朵普通的紫藤花，拥有一个正常人的幸福就好了，你不是曾经那样想过吗？”

“嗯，你就是我想象中的一个如果，是吗？”顾念安看向面前的女子，尤其注意到那双明亮的黑色眼眸。

“当你不需要我的时候，紫藤花就会开了。”紫藤道“你，终于有了强烈的花开的愿望。花开之前，我会结婚，生娃，陪伴孩子长大，带孙辈，经历你现在所排斥的另一种人生，当紫藤花随之慢慢绽放，那种渴望会重新在你的心海浮出。到那时，你将开始直面自己的命运并学着接受它。”

“你跟谁结婚啊？”顾念安突然想到，问了一句，不会是他吧？不知怎么，她竟想到了只见过一次的百里海辰。

紫藤听见了这小心思，失笑道“吴毅，是那个曾经牵绊你心的想象中的吴毅哦。”

“啊？”

“有些人，你爱慕的是他在你想象中的样子，正如你一直都将自己裹在想象里。你看。”紫藤指尖托起两个并蒂的花苞。

顾念安看见几近透明的花苞里有各蜷缩着的两个胎儿，其中一个的样子很像是那位高龄孕妇肚里的多处畸形的胎儿，她刚刚感受探知那母亲刚刚经历的时候瞥到过，不禁睁大了双眼。

“花开烈火，你听，花将开的声音，准备好了吗？”紫藤说完化成一团烈火，那是之前闪现于顾念安眼前的游荡在微细时空的烈火，那是与她的不安躁动深切相关的烈火。那烈火将紫藤花苞尽数吸引吞没，火窜跑开去。

“等等。”顾念安忙追上烈火离去的方向，直至一处湖边，烈火如履平地般越过湖面。顾念安前一脚踩入湖边，水花四溅，有半米多高，惊得她忙往后退好几步。再缓缓往前至岸沿，俯视湖面，这湖里看去竟是黑色的，不看不打紧，再看几秒钟，湖底冒出热泡，她感受到有一股怪力正从湖底升起，欲将自己整个儿身心吞没。她想往后退却动弹不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呼吸急促起来。

“顾念安，闭上眼，别看湖面，快！”顾念安忙按吩咐做，只觉得被谁用力拉了一把，离开岸沿，往里走了好几步，走得甚急，最后几步踉跄了一下，不小心扑腾进某人的怀里。是紫藤吧？又不像，刚刚的声音好像比较低沉。顾念安忙脱身独立站住，眼前的正是百里海辰。

“那是黑湖，在微细时空，我们最好远离，千万别往湖底深看，刚刚再在湖边待会就要被吞噬了。”百里海辰用极的语道。

“可刚刚……”

“紫藤，她引你去的，你碰到她了，对吧？”

“嗯。”顾念安点点头。

“把你头上插着的花取下。”

“啊？”

“在右耳边靠上的部位。”

“噢。”顾念安果然在头顶摸到一朵小花，轻轻取下“这竟是那朵紫藤花苞。”不错，就是那朵并蒂花的其中一朵，花苞里是那个全身水肿多处畸形的胎儿身形。顾念安不自觉的身心一个寒颤，手一抖将花苞跌落，花苞迅向黑湖飞去，落入湖中，成为黒湖的一部分，湖面了无波痕。“怎么会这样？！”

“紫藤是由你的执念一部分而化形的，原本是不会害你的，”百里海辰道“但因为你本身的压抑，有一些被压抑过度的黑暗部分，使这缕执念分形，被迫分离出来成了黑衣紫藤和白裙紫藤，两者在争夺微细时空里的那团烈火。”

“啊？”

“过不久我们在小城的主体世界里见面，这些我想办法移出微细时空，直接放到主体世界的现实部分里去，会好对付些。”百里海辰道“很久以来，你都在逃避隐匿那个真正的精神世界，那个真正的自我躲藏在微细时空，幻化了那朵朵紫藤花，含苞许久却不得绽放，萌生的力量成了一束这个世界游荡的烈火。”百里海辰也声，他的身边深灰的竹子哔哔啵啵的出现裂开消散“微细时空是生灵境地的一个细小分支，同为我们精神幻化的一部分，我的灰竹，从一只火鹤的嘴尖掉落，与紫藤花苞，跨越千年的光年气味相吸，对于星系来说，时间太短，不过一瞬，千年光距的联系稀松平常，而对于个体生命，时间太长，足以几世。”

“你的灰竹，”顾念安睁大了双眼，指指一处“那里，那片竹叶，相较大些的那片叶子上，有那个全身水肿多处畸形胎儿的身形，怎么会？”

“很正常。”百里海辰淡淡道“无它，只因，那触动你的也触动着我。”说着挥挥手，那片包裹着畸形胎儿的叶片散去。

顾念安来不及多问什么，她又听见什么哭声，好像是婴儿的哭泣，不对，是胎儿的，突然她被动转了个身，一串记忆闪入她的脑海。

“看那，妈妈，她的眼睛怎么是紫色的。”记忆里的顾念安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往眼角一摸，糟糕，被固定的刘海啥时移动到了耳后。“她的眼睛怎么是紫色的，紫色的眼睛。”循声望去，还是那个稚嫩的声音。是一个小朋友，问她身边的妈妈，妈妈正往这边看。顾念安看了母女俩一眼，心里翻江倒海，她也好讨厌这只会变色的眼睛，她也好想知道，问问命运，为什么要给她这样奇怪的眼睛，害得她一直战战兢兢。她多希望，能跟正常的女孩一样，可以大大方方地撩起刘海，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眸。可这简单的愿望对她来说是何等奢侈的事，那只变色的眼睛，目前的医学解决不了。好在除了奇怪的外形，其他无甚病痛。可无论在哪个时代，颜值的怪异已能让一个人的命运与同等条件下的正常人大不相同。那位妈妈朝这边礼貌性地笑了笑，对小朋友道“不要这么说，紫色的眼睛，是特别的礼物呢。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噢！那还好我没有，不然要被嘲笑的。”小朋友立马说。是啊，这是一个诅咒的礼物。母女俩已走远，顾念安的心绪却打开了闸，她还是这么容易就被这个点拨动。谁会想这样呢？这样的自己怎么就来到这苟活了呢？如果可以当初被决绝的流产掉该多好！徒来这世上，经受些排挤不甘，还有怨恨委屈。那怨气卷成朵朵乌云，她似乎听见一声声啼哭。

这哭声就是现在在这里听到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