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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了两场雨,天气一下转凉了,在需要穿夹衫的时候,在辛寄年哭兮兮的送别中,程子安一行启程前去了京城。
庆川留下看家,这次老张与秦婶、云朵、莫柱子都一并去了京城。
老张与莫柱子分别驾车,程子安随着老张坐在车辕前,悠闲打量着一路的景色。
程家还是没买马,驴子力气小,没办法赶远路,程箴就买了两匹便宜的青壮骡子,共两架骡车出行。
骡子也不便宜,比起马来,还是要省不少钱。
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草木转黄,沿途村郭人家,看上去一片安宁的景象。
路边不时有人推着独轮车经过,独轮车上堆着粗麻袋。推车的人弓着瘦削的脊背,握住车把苍老粗粝的手,青筋膨胀,似乎下一瞬就要炸裂开。
到了一段平缓的斜坡,独轮车往后滑了几步,推车之人双腿打颤,连连后退。
程子安留下来句别管我,撑着车辕飞快跳下车,奔上前,帮着撑住了麻袋。
推车之人松了口气,麻袋挡住了视线,他只能连连道谢。
有了程子安帮忙,车推起来轻松了些。上了斜坡之后,推车之人放下车,擦拭着脸上的汗,看向拍着手的程子安,不禁瞠目结舌,赶紧道:“多谢贵人郎君!”
程子安笑着朝他摆摆手,道:“大叔快去吧,等下衙门的人要用午饭,你就得等很久了。”
推车人哎哎,连忙点头,推着车继续走了。
程子安望着渐渐远去,几乎快折断的背影,他回转头,追上了老张的骡车。
正是缴纳秋粮的时节,麻袋里装着是粮食。
丰收了,百姓的米缸里,还是空荡荡。
方寅决定再等等,没报名春闱。他也没回答程子安,要做什么样的官。
程子安也不会苛责,要求他做什么样的官。
他想让方寅清楚的是,休要自我感动,以为自己做了多少。
就算按照他“清正廉洁,一心为民,治得一方安宁”的说法来做,他的得,对比起他为百姓做的那点事,微不足道。
做好一个官,难。
首先,官员要忠于朝廷。
落在穷苦百姓身上的徭役赋税,当官的要如何做?
从一群面黄肌瘦的人身上去抽血,供养官员贵人们。
程子安面无表情,望着天际的太阳。
太阳都不公平,烈日下,穷人要出门找营生讨口粮。贵人在凉意浸浸的屋子里,苦夏。
闻山长放下了车帘,叹了口气。
林老夫人嗔怪地道:“又怎地了?是你说要去京城,这一路上,就见你不断叹气,要是你不想去,还没到码头呢,还来得及掉头回去。”
闻山长嘟囔道:“你看你,我又没叹这些,我是叹民生多艰难。”
林老夫人顿了下,与他那样叹气,道:“你又不是今日方知晓,如何这时提了起来?”
闻山长将先前见到程子安推车的事说了,“你总是问我,为何待他不同,比亲生儿子还要亲。我吃穿用度,皆是民所供,我于读了那么多书,于民来说,这些年半点用处都无。倒是收了这个学生,才对得起吃的那些饭,穿的那些衣。师债,由学生偿么。”
林老夫人愣了愣,道:“你就那般看好子安?要是他考不中,你到时可别发疯啊!”
闻山长义正言辞道:“明州解元都考不中,那就是舞弊了!”
林老夫人噗呲笑起来,道:“你少胡罄!以前我可没少听你抱怨生气,说子安不喜读书,成日躲懒。这次他能考到解元,足足惊呆了一众人,可是什么话都有。”
闻山长哼了一声,“文章张榜出来之后,那些说闲话酸话的,可还有了?”
林老夫人点头,“这倒也是。”她看了闻山长一眼,将他笑骂程子安这次的文章写得狡猾,不要脸的话收了回去。
平平无奇的题目,硬是被他在四平八稳中,写出了一丝新意。尤其是对圣上的功绩,马屁拍得震天响,还让人无话可说。
别说学政,就是政事堂的相爷们,都不敢给个差。
朝廷策令,乃是政事堂拟定,与圣上商议之后施行。
否定程子安的文章,就是否定了他们的过往政绩。
闻山长道:“科举初改,全大周的考生,都一并从诗赋,改为着重学习策论文章,好比是都从蒙童班,重新开始。子安这次是走了大运,加之他的聪慧,呵呵,休说不中,他若得不到头筹,就是舞弊!”
林老夫人笑个不停,“好了好了,前面就是码头,我们要登船了。你少说几句,免得子安又要跑开,不与你说话了。”
闻山长哼了声,马车停下,车帘掀开,程子安的脸出现在门口,笑着见礼道:“老师,师母。”
林老夫人仔细打量着程子安,哎哟一声:“你瞧你,又晒黑了些,快去阴凉处躲着。我们身子骨好着呢,没事没事。”
程子安还是站在那里,将闻山长与林老夫人搀扶下车。程箴与崔素娘也走了过来,与随从仆妇们一并簇拥着他们上了官船。
三层的官船,便于官员拖家带口赴任,牲畜车马都能一同随行。
程子安到了船舱,刚歇息一阵,闻山长就叫长山来把他唤了过去,开始写时政策令的文章。
在船上无处可躲,船一路到青州,程子安从早到晚就是答题,写文章,回到了秋闱前的苦逼读书生涯。
孙仕明带着随从行囊在码头等着,船靠了岸,崔素娘来到甲板上,朝人群中不断张望,失望地道:“我怎地没见着你姨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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