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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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州万里，星月之下，静夜埋葬了一切声息。

  【第二簪：九鸾缺】

  第56章夜殿私语

  暗夜中忽然有大雨倾泻而下，远远近近的楼，全都在突然而至的暴雨中失去了轮廓，消渐为无形。

  风雨骤乱，悬挂在檐下的宫灯在风雨中摇晃不定地打横飞起，灯上金黄的流苏纠结纷乱，暗红的灯光在琉璃的灯罩内明暗不定，仿佛那一点明亮要随风飞去。

  守夜的侍女们赶紧起身去关窗户，轻微的脚步声在大殿内如水波一样隐隐回响。

  这轻微的响声，却让睡在内殿的鄂王李润惊醒了，他从内殿出来，看着明灭不定的光芒下，横飞的白色帐幔如同浮云一样在自己眼前来去。他穿过这些轻薄的浮云，走到殿门口，向外看了一看。

  王府中所有的宫阙，全都站在狂怒的风雨中，沉默安静。

  在这一片嘈急的雨声中，忽然有一声尖厉至极的声音，划破了寒雨夜幕，凄怆无比，令李润的嗓子就如被人紧紧扼住一般，抽搐心惊。

  他陡然从迷迷糊糊如同梦魇的境地中清醒过来，仿佛不敢相信这凄厉的声音来自自己最熟悉的人，只能下意识地问：&1dquo;是&he11ip;&he11ip;母妃的声音吗？”

  &1dquo;是&he11ip;&he11ip;”身后的侍女们怯怯地回答。

  李润不顾身后正给他撑伞的人，纵身跑入外面倾盆的大雨，直穿过雨幕向着传来惊叫声的小殿奔去。

  殿内灯火明亮，宫女们细微而杂乱的脚步声来来去去，李润母亲身边的女官月龄正从内室出来，看见他便赶紧迎上来行礼，低声说：&1dquo;王爷无须担心，太妃是梦中魇着了，已经遣人去请佘太医，如今屋内熏了秘制的安息香，一时半会儿太妃便能安歇了。”

  他点头，进去内殿看了看，母亲正在歇斯底里病中。她被两个身材壮健的仆妇抱住，旁边还有另外四个侍女照看着，所以无法动弹，只在口中大声疾呼，惨白的脸颊上嘴唇乌紫，鬓散乱，一双眼睛瞪得深深突出。

  李润叹了一口气，坐到母亲身边，低声唤她：&1dquo;母妃。”

  她用渗人的凶狠目光瞪着他，许久，才终于似乎认出了他是自己的儿子，挣扎也渐渐缓下来，干涩的喉咙中艰难挤出两个字：&1dquo;润儿&he11ip;&he11ip;”

  李润松了一口气，抬手在她的额头轻抚，帮她拢了拢散落下来的额，说：&1dquo;母妃，是我。”

  她哑声问：&1dquo;你衣服和头怎么都湿了？”

  &1dquo;外面下雨呢，我穿过院子跑来的。”他随手接过月龄递过来的巾子擦了擦，低声说：&1dquo;母妃，你若是做了噩梦，那孩儿陪你睡下吧。”

  太妃慢慢点头，疲倦地倚靠在枕上，蜷缩起身体。

  李润让人将床下的几榻移过来，他靠在榻上合眼，听着母亲原本急促的呼吸声在安息香中渐渐地平复下来。

  屏退了其余人，灯灭掉了大半，只剩得三五盏暖橘色的宫灯自帘外透进来。

  暴雨依旧下在暗夜中，狂暴得仿佛永不止歇。

  在昏昏欲睡之中，李润忽然听到母亲唤他的声音：&1dquo;润儿&he11ip;&he11ip;”

  他睁开眼，应道：&1dquo;我在这里。”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舒缓又平静，这是几年来的第一次。她缓缓地问：&1dquo;润儿，你父皇呢？”

  李润谨慎地说：&1dquo;父皇十年前薨逝了。”

  &1dquo;&he11ip;&he11ip;哦。”她声音低低的，如同呓语，&1dquo;十年了吗？”

  十年来一直神志不清的母亲，忽然安静下来，让李润觉得异样。他起身坐到她床沿，俯身看她，低声问：&1dquo;母妃&he11ip;&he11ip;您不再睡一会儿？”

  &1dquo;我&he11ip;&he11ip;有个东西要给你。”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慢慢地支起身子，打开床头的柜子，捧出放置在其中的一个小小妆奁。

  这个妆奁用黑漆涂装，上面镶嵌着割成花朵的螺钿，颜色陈旧，并不见得如何名贵。李润见母亲将它打开，里面的铜镜长久未经洗磨，已经变得昏暗，照出来的面容隐隐约约，十分怪异。

  母亲将铜镜拆下，镜后的夹缝内，藏着一张折好的棉纸。她递给李润，用那种带着异常兴奋的目光望着他，仿佛一个在期待别人夸奖的小孩，说：&1dquo;你看，这是娘千辛万苦绘好、藏好的，你千万要藏好&he11ip;&he11ip;这可是关系着天下存亡的大事，切记，切记！”

  李润默然，接过那张纸看了看，这是一张下女们绘衣服花样的棉纸，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藏起的。上面用眉黛潦草绘了两三团黑墨，形状既不规则，线条也乱七八糟如同乱麻，实在看不出什么意思。

  李润见是张莫名其妙的简画，也不说什么，只照样折好，放入自己袖中，说：&1dquo;是，孩儿谨记，一定妥善保存。”

  太妃半倚在枕上，见他收好，才她垂着眼，用嘶哑的声音说：&1dquo;润儿，你可切记，千万不要和夔王走得太近啊&he11ip;&he11ip;”

  窗外的雨声嘈杂之极，整个天地都是哗哗的声响。在雨风中偏转的宫灯光如幻影般自窗外投入，隔了纱帘更显恍惚。容颜憔悴的王妃面色苍白如雪，带着一点淡淡的红晕，如经了宿雨的桃花，让人只能依稀想见她当年的芳华。

  李润默然看着母亲，但太妃却只是怔怔地望着流转的灯光出神。许久许久，她又笑了出来，一开始还是从喉咙口挤出来的，仿佛窃笑一般的&1dquo;嗤嗤”声，后来，越笑越响，竟不可自抑，变成疯狂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