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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倘如重霖和她娘此前的安排,将此宴办成个正经亲宴,帝君不出现,却是当着八荒之众给她这位任帝后没脸。
重霖能为她顾虑到这些,她很感激。
重霖见她的神色,斟酌良久道:“帝君甚为看重此宴,倘今日不能赶来,必定是身逢大事,帝君他绝非不顾念殿下,臣斗胆托大,帝君将此宴交给臣,便是信任无论什么变故,臣总能护着殿下。”
她笑了笑,轻声道:“是啊。”
吉时随着日影溜过去时,她心中倒像是得了解脱一般。
她虽预料他或许赶不上吉时,但终归还是存着一线希望。帝君是她求了两千多年好不容易求得,能做她的帝后她已然十分满足,那些虚礼她其实不如别的嫁娘般看重,但一生唯有这么一次出嫁,还是免不了盼望它能圆满些。吉时一刻不到,她心中这种隐秘的渴望便一时不能消弭。此时她虽有些失望,倒也平静许多。
一廊之隔的大殿里欢宴之声隐隐传来,她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听了一会儿,觉得殿中一定十分热闹。这么热闹,不知为何她却觉得有点寂寞。她拿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浓茶,小口小口地喝了一会儿。
宴到一半,她娘亲同她姥姥突然出现在房门口,她姥姥伏觅仙母满怀忧虑地坐到她跟前:“九儿你同姥姥说句实话,今日这种大日子帝君他为何没来,你同他是不是……”
她还是小口小口地喝茶,笑着宽慰她姥姥:“帝君确然有桩极重要的要紧事,临走时同我说来着,若他赶不过来后头的事便交给重霖仙官,姥姥瞧,重霖仙官他不是对付得挺妥帖吗?”
帝君自然未同她说过这样的话,但如实向她姥姥和娘亲坦白,她晓得她们定然不依。
她姥姥和她娘亲终于放下心来。
这一场大宴,众仙皆饮得满足,灵台还存着清明的当日便告辞离去了,另有几位好饮的仙者因醉酒的缘故,在石宫腾出的客房中多歇了一日,次日也一一拜辞了。碧海苍灵重归静寂。白家人待了两日亦回了青丘,唯留重霖同她留在此处。
其实她内心还是有些委屈,头两日时,也免不了偶尔想帝君他为何竟耽搁得这样久,便是要全姬蘅的遗愿,也用不了这么多时候,便是当真可怜姬蘅,要再多陪她些,何不派个人回来通传一声。
第三日半夜,她突然从一个噩梦中吓醒过来。其实梦到了什么她全不记得,只是突然想到帝君好几日没有消息,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故?她脸色苍白地大半夜将重霖急急招来,口齿不清地同他说清自己的疑惑。可她虽晓得帝君去了姬蘅处,那夜她却忘了问姬蘅人在何处。她心中慌急越甚,催着重霖同她连夜离开碧海苍灵,一个往西南去寻小燕,一个往东南去找姬蘅的哥哥煦旸君。
三日后两人在碧海苍灵会和,因连日赶路,皆是一脸风霜。
她入得青之魔族的地盘说明来意时,里头一位颇稳重的魔使蹙眉同她长叹道,他们的魔君已有近一年未曾回到族中,他们亦不知去何处寻人,若她什么时候见到他,还请代为转告魔君尽快回族中一趟,她传话之恩青之魔族定然铭感五内。而重霖拜会赤之魔族时,煦旸君道,三百年前她妹子同小侍卫闽酥私奔之事闹出来时,赤之魔族已将她逐了出去,姬蘅自那后再未同赤之魔族有什么联系,如今她在哪里,他们一族着实无可奉告。
帝君身在何处,此时竟全无头绪,她踉跄一步几欲跌倒,被重霖慌忙扶住。眩晕中却见几朵祥云倏然而至,前头两朵云头上分别立了她爷爷她奶奶,后头两朵云上站着她阿娘同她阿爹。
她爷爷白止帝君眼中汹涌着极盛的怒气,见到她时那怒气中竟微含了一丝怜悯,良久,她爷爷开口道:“你夫君,他此时究竟在何处?”
她强自定神道:“他有桩要紧事……”
白止帝君怒气勃地打断她道:“所谓的要紧事,便是在成亲宴上丢下你,反去同赤之魔族的姬蘅纠缠不清?”
这几日她着实思绪混乱,但她想他们既是夫妻,她总该信任他,本能为他辩解道:“爷爷怎么说是纠缠不清,此事我也知晓的,姬蘅她命悬一线,帝君他只是出于怜悯去见她最后一面,我们做神仙的,对将死之人的这点怜悯还是要有的啊。”
白止帝君冷笑一声:“最后一面?为何我却听闻今晨他抱着姬蘅威风凛凛地闯开赤之魔族的丹泠宫,当着煦旸君的面为姬蘅出头,以第七天妙华镜做交换,强令赤之魔族将这位被驱逐出族的公主重迎回族中?听说彼时那位公主柔弱攀在他怀中,可看不出什么命悬一线来!”
她脑中一轰。
白止帝君摇头叹息道:“所幸赤之魔族封了消息,此事晓得的人不多,否则传进八荒众神的耳朵,我们白家的脸面却在何处?”看着她,又道,“其实脸面之事,也并非十分要紧,只是东华他这般负你,却叫爷爷如何好忍?”
她一张脸苍白得全无血色,良久,道:“我想听听帝君他怎么说。”
白止帝君待要再论,却被她奶奶伸手挡住,她奶奶柔声劝慰她:“你先同我们回青丘静静,若东华他有心,自会到青丘寻你。”
她梦游般走到她奶奶身旁,又梦游般回过头看向重霖,声音缥缈道:“碧海苍灵到赤之魔族需一日,赤之魔族到青丘需一日,你同帝君说,我等他两日。”
白家上下齐来劫人,重霖自知挡不住,只得低声应了个是。
在青丘的这两日,她过得有些浑浑噩噩,大多时候坐在房中呆。她老爹长吁短叹,同她娘亲嘀咕有些受不住她这样文静,她上蹿下跳的活泼时节虽常将他气得眼冒金星,但如今他却怀念她从前那个模样。她娘亲就抹着袖子揩眼泪。
她其实并非要惹她爹娘操心,她只是在等一个结果,结果出来前她瞧什么都有些恹恹的。
阿兰若之梦里,碧海苍灵中,她觉得帝君对她不像是假的,但为何他不来找她,他就不担心她吗,她想不大明白。
她想得深了,有时会脑袋疼,像锥子从颅骨钻进去似的,一阵一阵疼得厉害。每每疼过,便有些莫名的片段从脑海深处冒出来。
譬如她原本记得当初她掉入阿兰若之梦时,帝君赶来救她,她醒来时帝君说了许多好听话哄她,说当年她做小狐狸时没有认出她让她受了很多委屈都是他的错;她哭着问他为什么换了她的频婆果,他耐心地替她擦眼泪,坦坦荡荡地承认因为她说要拿频婆果给小燕做糕点,他喝小燕的醋;她提起姬蘅时,他皱眉答她“你怎么会这么想,她同我没什么关系”。她就相信了他且原谅了他。
但脑中偶尔现出的片段,却是水月白露林中,一张宽床之上,她同帝君陈情他们可能并无缘分,所以分开说不准更好,他却若有所思看着她:“没有什么所以了,其实我们已经成了亲,因为小白你,不是喜欢我吗?”
明明印象中,阿兰若之梦里她一直晓得息泽便是帝君,偶尔片段闪过,却有苏陌叶来开导她的情伤:“若你果然喜欢他,不要有压力,可能因你喜欢的本就是那个调调,恰巧帝君同他,都是那个调调罢了。”“他”是谁?若是息泽,她不是从来晓得他们就是一个人吗?
她想不起帝君何时同她说过那些话,也想不起苏陌叶何时开导过她。再用力想,却是想得头痛欲裂,只有抱着脑袋,才有一刻缓解。她娘亲撞见她倒在榻上蜷做一团强忍头痛的模样,大惊之下赶紧请来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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