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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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阿姨就轻声道：&1dquo;非非是运气不好，但你是自作孽。”康阿姨回看她：&1dquo;不过非非就算运气不好，可聂亦爱她，这么多年他一直爱她。”

  雍可似乎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双眼都冒出火光：&1dquo;爱？聂亦他只是遗憾，她死得太早，让他感觉遗憾罢了，我绝不承认那是爱。”她走近我们一步：&1dquo;聂非非她凭什么得到一份至死不渝的爱qíng？聂亦总有一天会忘记她，他总有一天会走出来。”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有些恶狠狠：&1dquo;不信我们等着瞧。”

  康阿姨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康阿姨一贯是和蔼的人，留给雍可的那个笑容却饱含厌恶和嘲讽，极深极深处，才含着些微的怜悯。

  雍可说父亲早晚会从母亲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她在康阿姨和我面前恶狠狠表出这个见解时，正是母亲离开的第十年。虽然大家都不喜欢雍可，但我知道他们都希望父亲能够走出来。

  有一晚我听到康阿姨和顾叔叔聊天，康阿姨单手抵着额头：&1dquo;我虽然希望他永远不要忘记非非，但是十年了，已经够了。”

  顾叔叔抚着她的手背安慰她：&1dquo;并不是不提起非非，不承认她的墓地就表示他仍然被困在失去她的痛苦中。”他顿了顿：&1dquo;我看聂亦他现在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正常经营聂氏，专注styx的研究，再忙也花费时间亲自教育雨时，不是说上周他还带雨时去了一趟玉琮山？放心好了，他会越来越好。”

  康阿姨不再说什么，只是低声：&1dquo;嗯，他至少将雨时教育得很好。”

  我不知道父亲从前到底是用怎样极端的方式怀念了母亲，才让顾叔叔觉得父亲如今的qíng况算是正常，且他在一点一点脱离那悲伤。但凡他们见到过一次&he11ip;&he11ip;不，我想，可能正是因为他们不可能见到那样的父亲，所以他们觉得父亲的qíng况在慢慢变好。

  但我了解父亲的痛苦，我知道他并没有在变好。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父亲一直在准备着离开，而随着我一天天长大，父亲离开的日子也在一天天临近。

  所有人能看到的父亲，是正常生活的父亲，他冷淡少语，理智克己，做事可堪完美，是当代生物医学的栋梁，有诸多光环加身。大概只有我看到了每年1o月7号都会将自己关在母亲房间中的父亲。

  没有光线的房间里，父亲坐在沙里闭着眼听母亲留下的录音，有时候一整晚他都不会改变姿势。

  那样的父亲我看了十多年。

  我看过许多以失去心爱之人为题材的文艺电影，看到那些角色饰演出或克制或歇斯底里的悲痛，我大多时候是无动于衷的。只因我见过真正的悲痛是什么样，不是他们饰演的那样。真正的痛苦是那qíng感已经融入你的骨血，你已经不知道那是不是痛，那qíng感就是你的化身，就像我的父亲。

  所以当他们乐观地推测父亲总有一天会走出来，开始的生活时，我却从来不相信。

  母亲不在了。

  父亲不再会有的生活。他也不需要再有的生活。

  那才是父亲的想法。

  褚秘书今年已七十岁，老人家再次打来电话同我互通消息：&1dquo;雨时你不要着急，虽然暂时还没有得到有关你爸爸的确切消息，但你放心，褚爷爷一定&he11ip;&he11ip;”

  我轻轻打断他的话：&1dquo;褚爷爷，我没事的。”

  styx在上个月被攻克，举世哗然，父亲获得生物医学界最高奖提名，年仅48岁。我不管这个世界怎样看待这件事，对我来说，这事的意义仅在于，父亲终于通过了阻碍他和母亲的那一道冥河。

  我没有告诉过褚秘书，父亲失踪的前一晚，他难得地让我陪他下了一晚上围棋。在我同父亲道晚安的时候，他很轻地抱了我一下。那让我想起小时候外婆告诉我，当年母亲离开时也是这样。母亲陪在我身边的最后那个星期，在治疗之余总会让人将我抱到她的跟前，她给我唱歌，逗我笑，那就像是一种弥补，想要弥补完她无法陪在我身边的长长一生。

  同父亲道过晚安后，我其实并没有回房间睡觉，我藏在大门旁的一棵榕树背后，亲眼看着父亲在凌晨四点离开了家门。他穿着深色的羊绒大衣，背影英挺。他什么也没有携带，就像只是出门散个步，不久就会回来。

  但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上月光清寒，我看着父亲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隐入夜色。我没有哭。

  之后，他们现父亲失踪了。

  公司和家里都一塌糊涂的那一天，我好好整理了我的房间，又去整理了父亲的房间，接着去整理了母亲的房间。

  这是二十年来我第一次走进母亲的房间，一眼便看到了netg前小茶几上的黑色录音，父亲没有带走它。

  这个房间里没有什么其他的宝藏，我转了一圈，现唱机竟还开着。按开播放键，就听到歌声悠悠飘出来：&1dquo;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he11ip;&he11ip;”

  我将一整张碟片都听完，然后打开了那支黑色的录音。

  那一整天，我都待在母亲房中。

  深夜时褚秘书又打电话来：&1dquo;查到了去R国的航班，我们猜测你爸爸可能是&he11ip;&he11ip;”

  我轻轻打断他：&1dquo;不用找了，褚爷爷。”然后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时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在母亲的录音里我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在母亲的故事之后，在母亲留给他和我的遗言之后，父亲轻声说：&1dquo;你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我来找你了，非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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