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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继续行走,经历了一场小雨。但在树林下,受影响较小,他们没有停下。当与霍得经过数次换剑,他也将霍得所给的各种食物吃完时,杂胡子宣布已走完全程的一半。
树林茂密,他无法判断现在的时间,也许已经天黑,也许还是正午。反正无论如何,他都将一直走下去,他知道,他们绝不能在没有顶棚的森林里过夜。
“前面那座是流泪山。传闻,远古的北境之王征战森林之时,在这里被落石击中死亡,他的征服事业到此终止。他死前悲痛万分,泪流不止,让儿子将他埋在这座山下,于是山有了名字。”
琼恩不知道这样的传闻,北境之王或者冬境之王死亡后会被移入临冬城墓窖,除了找不到尸体的,比如“造船者”布兰登,概无例外,但他不想因这种事同他争辩。
“诺瑞领的居所在流泪山的另一侧山崖上。”
琼恩终于听到了好消息。目的地就在他眼前了。
根据杂胡子老头的指示,流泪山是一串连绵群山中较大和较高的那座,更远处边角的山属于菲林特,山的更后面是渥尔氏族,相隔宽广的另一边丘陵,杂胡子也说不清,可能是里德尔氏族,也可能是诺尔氏族的地盘,他没有去过。
既然看到了目的地,琼恩觉得最好立刻出。他明白自己在与野人比拼时间和耐力。野人或许走偏僻的小路,更快,但他们不会穿山越岭,也做不到忍饥挨饿长途奔袭,它们还会被经过的村庄吸引,干着杀人越货的蠢事,这是他成功的机会。若是他想带出更多的山地氏族战士,他应给伯爵留出更多的时间召集猎手,没有一分可以浪费在行程中。
离开密林,霍得将光热还回,他带着猎犬作为先导而去。琼恩控制双腿,努力跟随。
决不能停下,他想。
当他们一路走下下山的坡道后,再次转入原始荒寂又阴暗的密林中,他努力跟随猎犬的铃声。他两边的背开始酸痛麻,腿部的伤口开始出现阵痛,但不算剧烈,他觉得咬紧牙关尚可努力忍受。
他想到黑城堡干硬的床板。即使在那儿躺一刻也好。
诺德在关键的拐角处等待他,时而奉上采摘的野莓,时而掏出剥好的松子仁,每次出现得都恰好,食物缓解了不少困厄。
琼恩觉得惭愧,也次觉得穷困。他现在孑然一身,除了一剑一匕,根本没有礼物回赠。剑和匕是他姐姐为他准备,没有送出去的道理,更何况,这种物品出现在少年身上也不是好事,反而可能害了他。
在经过不知多少次看到前方等待的霍得和猎犬时,他的印象中就只剩麻木的双臂、疼痛的后背、几乎不受控的双腿,他看不清前路,他觉得前方总是黑压压的树干,混乱的鸦鸣。他努力让自己停止接受来至身体的痛苦,露出惨白的笑容接过新的礼物,一个干瘪的野苹果,虽然只有鸡蛋大小,但有着正常的果香。
他继续跟着,走过一棵棵铁树、橡树、白衫还有许多他没有见过的奇形怪状的树,越过各种各样新鲜的、枯萎的藤蔓,扫开大大小小布满水珠的蛛网,在深林艰难跋涉。猎犬不时回头望他。它也累了,长长的舌头伸出,喘着热气。
它在想什么呢?是觉得我太弱?抑或,它在同情我?劝我放弃?
他越过一片没有树木的空地,看到了天空。天空仍被灰色覆盖,时间被隐藏了,他想。
他仰头,好像看到了光,也看到了风。女人从风光之中走出,在他面前骑着骏马旋转,光亮之下,展示美丽的容颜和热爱他的笑容,微风吹得她长飞扬。他想看清女人的脸,但她骑得太快转得太潇洒,俏颜一闪而过,一闪而过,他无法跟上。他知道这是他日思夜想从未见过的母亲。母亲的脸从未如此清晰出现在他面前,他激动得想哭,只想拉住女人,看个真切。他向前伸出手,却穿过了骏马和女人,它们不再绕圈,停了下来。但同时,她的容颜逐渐消解,像雕像掉落的漆块,片片碎落,在光中消融散失。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而后消散。
晕过去前,他听到猎犬的吠声和铃铛的叮当声。
他被火堆燃烧的噼啪作响声惊醒。他缓缓起身,但身体无一处不痛,整体也酸软乏力,头脑更是昏沉。他望向天空,但入目的依旧是林木,依旧是林间的昏暗,他希望树枝之上的天空太阳高悬或者依然灰云笼罩。黑城堡在等他。
“我本想去寻找领让他们带人抬你回去,但留下病人和小孩实在不妥。”他边收拾火堆,边处理烤肉。
他闻到了肉香,但实在没有食欲,他并不饿,霍得将他喂得很饱。
“野人,野人,我必须,必须……”说话让他头更痛,任何晃动都加重疼痛,他希望能躺下来。
“我已为你重新换药。若要继续行路,你得烤干衣服和斗篷。”他现已经被套上了其他斗篷和铺盖,“在这里生火并不容易,既然生了,就好好利用一下。你要吃么?这是霍得抓的松鼠和兔子。”
他轻轻摇头。要是一杯热汤他会考虑。
他艰难用手左右翻找牛皮水袋,但衣物都被取下。霍得从旁边及时将水袋递给他,免了他的询问。“谢谢。”他轻声说,感觉像个废物。若是黑城堡被野人占据,他会愧疚致死,他保护不了北境,也没有保护国家,他的荣誉也将被碾落成泥。
喝完水后,他艰难站起,给每件需要烘干的衣物寻找合适的位置,不断去查看是否已经干燥。杂胡子和霍得一边看着他艰难忙碌,一边啃着烤兔肉。猎狗在一旁抱着骨头反复啃咬。
当衣物和毛皮终于烘烤到足以忍受的程度后,他便决定出。霍得与猎犬一马当先,杂胡子正常殿后,负责熄灭火堆。
烘烤的热量让他温暖,驱逐着酸痛,他希望在斗篷皮甲和内衣凉透前可以达到诺瑞伯爵的“城堡”,但他知道,这只是幻想和美好的愿望。只一会儿,他就觉得内外上下已凉透。
他们沿着山底的沟壑前进,道路崎岖,但阻碍的灌木很少,抛开不平坦的路面,这一段十分顺利。
他们终于在深夜敲开伯爵的城堡,每个人都累了,当他得知伯爵本人并不在的时候,在杂胡子劝说下,便在木屋大厅中睡了。
他一早起来,走出大厅,这时候才能看到“城堡”的全貌,或许这真的可以叫做城堡。石头的地基铺满山腰,巨木支撑起架在上面的巨大房梁,牛角鹿角支撑的斗拱向两侧张扬,让城堡主堡像个巨大的牛头。
城堡四周由石头垒砌,将所有房木包围。从山下进入主堡的通道在关键处由一座石头的小堡垒把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城堡在流泪山的半山腰,正常人会疑惑如何取水,但从山顶直扑而下的瀑布为伯爵解决了这个问题,木质水槽将瀑布的流水从远处引来。连接瀑布的水槽边是一颗巨大的鱼梁木,红色的叶片,在朝阳下闪闪亮。
他走了过去,近处可以看到,鱼梁木上的人脸。它面貌威严而残酷,红色的液体自双目流出,仿若嫉恨。
他在心树前艰难屈下未受伤的那只腿,对着心树祈祷。他有太多牵挂需要祈祷。
不多时他听到主堡前的哄闹声。伯爵回来了。
诺瑞伯爵——至少临冬城一直这样称呼他们的领,有着和杂胡子一样的胡子,只是他的胡子纠结而乌黑,两边的头野蛮但梳理得整齐,整个人看起来极其强壮,他和他父亲艾德看起来差不多年龄。
“琼恩雪诺,你一定就是了,”在他看着诺瑞伯爵的时候,伯爵也注意到了他,“昨夜我在山下大醉,但霍克拼了命把我摇醒,说有守夜人带着重要消息造访。”他加大声量,站在高地笑意盈盈俯视着他,“告诉我,琼恩雪诺,我是回得太迟,还是回得太早?”
诺瑞伯爵至少比他高半个头,与杂胡子一样,风霜满面,但有着猎人的稳重,领主的威严还有商人的一丝狡黠,让人看不出他是个山地氏族人。也许他和其他粗犷的北境领主一样,在狂放的外表下,都有着自己的心思。艾德史塔克曾告诫过罗柏和他。
琼恩乐意跳过所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大人,”琼恩再次艰难行了一礼,“这不由我决定,而是由野人决定。”他将所知全部向眼前的伯爵讲述。万般辛苦就为这一刻。
“南方野人不多。”伯爵突然大声向大厅喊“霍尔玛!长城给的乌鸦没被烤了吃吧?”
霍尔玛从主堡大厅牵着狗出来笑嘻嘻搭话,“给喂得好好的,随时可以烤。”
伯爵没有多理他,转而向琼恩,“你会写字吧,把消息送给他们,让他们加强戒备。乌鸦跑得比猎手快。”
“霍尔玛昨晚已经放出了一只告警的乌鸦。”琼恩道。霍尔玛在一旁点头。
“嗯,做得不错!”
警醒黑城堡是当然,但这远远达不到目的。
长城需要人手,而如今极度空虚,即使做好防备,但若只靠剩下的残疾、老人,根本无法守住全副武装的野人,更何况,长城的城堡向南几乎没有防御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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