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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变得更穷,红西乡的一切几乎都亘古不变。沉默的大山用她苍老的身躯艰难维护着怀中的生命,而这些枯槁无趣的灵魂则行尸走肉般日复一日打发着了无生趣的时光。填不满的面缸,渡不完的苦厄,看不见的希望。长期置身其中,村民们早已变的麻木。反正再穷也有比自家更穷的人,再难也有比今天更难的时候,索性就和所有人一样,今朝有酒今朝醉。
何朵原以为家里再也不会养狗,可是甫一回到家中,院子里那只挺着孕肚,远远摇着尾巴观察自己的狗妈妈却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错误判断。
“妈,家里咋又养狗了?”何朵忧郁地嘟囔道。
“还是有只狗好。白天有时候没人在家,门又不锁,不安全。”许娇兰一边择着韭菜,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你和我爸把门锁上不就行了,又不是没钥匙没锁。”何朵抱怨道。
“也不只是锁门的事情,家里偶尔还是会有剩饭剩菜,扔了可惜。再说有时候我们在村里串门,家里来人也不知道,狗一叫就知道有人来了,就能来得及回来接待客人啊。”许娇兰把韭菜放到盆里,起身拿过来扫帚,扫去了地上的菜叶子。
“因为你们需要,这只狗有了一个栖身之地。可当你们不需要的时候,它又会被丢弃。家里这光景,连人都活的困难,狗能有什么好下场?”何朵心里无声叹息道。
又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不,是好几条。
“爸!”
“哎!”
何朵回到家的第三天,何胜军也披风挂雪地从外省赶了回来。一家人团聚,无需多余言语,一声呼唤便已暖入心底。
“你这次去的可真远,汉城,离宁水一千多公里呢!这春节大高峰,你回家的车票咋抢到的?”何朵一边用小扫帚给父亲扫着身上的雪花,一边悠然地问道。
何胜军待女儿扫完身上的风尘,进屋洗了把手,端起老婆刚煮好的面条,嗡声嗡气地说道:“咱咋会抢票,根本排不上队。是和其他几个工友一起,凑钱坐黑车大巴回来的。”
“你们还知道找黑车呢?不怕被骗呀?”何朵担心地说道。
“这大的几个人,能有啥好骗的。”何胜军笑道。
“那你们回来花了多少钱?”许娇兰用围裙抹了把手,把老公脏兮兮的行李搬到了户外,从里面嫌弃地挑拣着干净的衣物。
虽然夫妻俩一个在屋外一个在室内,但是丝毫不影响彼此说话。何胜军一边呼噜噜嚼咽着老婆做的面条,一边嗡声嗡气说道:“两百块。”
“这么便宜?”何朵惊道。
话一说完,她便立刻意识到父亲这一路的艰难。两百块钱从一千多公里外坐黑车回到宁水,别说卧铺了,只怕父亲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座位都不一定有,这一路肯定是在各种角落里挤塞和对付。
“哟哟,臭死了!这是人穿的衣服嘛?你看看,这上面的腌臜,都能盘下来油了!”许娇兰继续嫌弃地整理着丈夫的行囊。何朵杵在门口,看着门廊下陪了父亲一个冬季的行囊,心里一阵酸涩。
“给。”饭后,何胜军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卷钱,放在了饭桌上。
“挣了多少呢?”许娇兰嘴角微微上扬,慢悠悠问道。
“你不会数呀?”何胜军嗔道。
“我来数。”何朵笑着拿起钱,一张张数了起来。“刚好三千。”语毕,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去了隔壁房间,回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千块钱。
“加在一起四千,给。”何朵递给了母亲。
“呀,这回差不多了,孩子们过年来的压岁钱也有了。”许娇兰欣喜地笑着,小心把钱装在了口袋里。
这是自己参加工作后回家过年的第一个年头,虽然钱不多,却也能给家里出一分小力,这对何朵而言无疑是巨大的鼓舞。如今手里仅剩一千多元,还有十天假期就结束了。何朵暗暗盼着节后早日投入工作,这样就能早点拿到工资。
相比之下,何平一家则早就习惯了每年由父母全力置办的春节,不用出钱出力,只要人在,对老人来说全家团聚儿孙满堂就是莫大的喜悦。这一年算得上是近几年中光景不错的春节,一家人烤着年火,各自在心里祈祷来年的好运。大咪也终于有了较多一点的荤腥可以吃到,而母狗也在正月初二的时候顺利产下了四只小奶狗。
“我看是被昨天铺天盖地得鞭炮声给吓得早产了。”何朵望着土坑里四个胖嘟嘟还未睁眼得小家伙,对母亲嘟哝道。
何家院子里东西各有一个小砖房,用红砖简单的垒成回字形。砖房在冬天是放置柴火和农具以及部分粮食的地方,夏天则是许娇兰的户外专用厨房。大狗就在砖房外围的角落里挖出来一个小洞,把它的孩子们安置在洞里。何朵每天都会偷偷蹲下来瞧瞧里面的小家伙们,大狗则会在一旁安静地观察着她。
四只小狗,三只黑色,一只灰色,何朵轻轻伸手摸了摸,小家伙们肥嘟嘟的身子上都是土。天气太冷,小家伙们都挤在一起,眼睛还没睁开,也不吱吱乱叫,安静乖巧的让人心疼。何朵从柜子里翻出来自己高中初中时穿过的旧衣物,轻轻放到洞里。过了一会再出来看时,小家伙们早已聪明地躺在了衣服上。
();() “呀!你这女子。”
这一出先斩后奏效果不错,等许娇兰看到的时候,衣服早已经脏了。任她再怎么节省心疼,也没办法拿出来重新洗过。何朵看着这些无辜的小家伙们,心里默默祈祷它们日后都能有好运,能找到疼爱自己的主人。
村里人对年的重视度极高,无论贫穷富贵,过年时该走的仪式和流程一样都不会少。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章程,只要脚下踩的是仪式,人人都会觉得自己正在过着年。每每此时,何朵也难免会和其他人一样,唏嘘一番刘月生一家的神运。
明明都是“冬至事件”的始作俑者,隔壁石沟大队和上木大队的带头人早已进了局子,而刘月生却安然无恙。
“那个主儿就是个人精啊!咱们红岭几百年也出不了这么个人才。不是我吹,一样的事情,换了任何其他人都干不成。”
“其他人咱也想不出来还能有谁,你反正是肯定不行。”
“哈哈哈哈。”
初三下午,几个村民来到何胜军家串门拜年,何胜军泡了一壶粗茶,让何朵把小方桌拾掇了下,几个人一起坐下来斗地主。屋外寒风凛冽,屋内喷云吐雾。人们一边粗茶过肚,一边纸牌翻飞,口水飞溅。
何朵受不了这场面和味道,便躲到里屋,趴床上玩着手机,客厅里男人们的闲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到耳中。
“虽然没摊上什么坏事,却也没落到啥好处,他刘月生的铁厂和几个煤窑不也依然开不起来?”
“那又咋样?人家在宁水郊区盖农家乐呢!十几亩的地刚买到手就赶着派人去了工地。听明子爸说,房子至少有二十多间,大客厅至少五个,还有其他休闲娱乐的配置。”
“不得了不得了,有钱的人吃得撑死,没钱的人看得撑死。”
“这叫啥来着?猪门酒肉臭,路有冻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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