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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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鱼贯而出，叶蓁木呆呆地坐了许久才闭上眼，尽qíng流露心底的恐惧与难堪。无论皇上怎样善后，必要踩着叶家捧起关家，此次做脸不成，反倒被打了脸，着实输得惨烈。下回行事断不能如此糙率。然而她的爪牙已被太后剪除，这会儿就算想给叶家递个口信，让他们安分守己切莫招摇，也是有心无力，惟愿诸人自我警醒而已。

  【

  ☆、第38章乔木

  遣退叶蓁，圣元帝放下汤勺，沉声道，&1dquo;这盅汤赐给你了，趁热喝吧。”

  御赐的东西谁敢拒绝，白福受宠若惊地接过汤碗，小口小口饮尽，有意夸赞叶婕妤的厨艺，又怕说错话惹怒皇上，只好闭嘴。他现在真有些猜不透皇上的心思，说他不宠爱叶婕妤吧，满宫嫔妃，唯有跟叶婕妤才能与他说得上话；说他宠爱叶婕妤吧，他在甘泉宫却总也待不住半个时辰，更未曾留宿。

  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不但叶婕妤未曾生养，其余宫妃亦毫无动静，而太后非他生母，竟一点也不催促，只专心教养几位亲王留下的小皇孙。陛下今年已二十七八，倘若再无佳音，过个几年怕是会惹来朝臣非议。白福现在总算体会到&1dquo;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滋味，却不敢直言规劝，唯有多挑几位美人入宫伺候，最好是叶婕妤那样才貌双全的。

  思忖间，圣元帝已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窗外天光渐暗，一层yīn影将他英挺冷峻的面容罩住，薄唇抿得很紧，且微微下拉，显出几分沉郁之气。

  白福不知皇上白龙鱼服时有何际遇，却可以肯定他现在心qíng不佳，若是稍有行差踏错，恐会撞上枪口。能在未央宫里当差的内侍个个都是人jīng，不用大总管提醒已耳目低垂，屏声静气，不敢造次。

  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时光悄然流逝，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白福恍然听见陛下低沉的声音传来，&1dquo;把《诗经》拿过来，朕要看看。”

  &1dquo;喏。”白福连忙把书找来，放置在铺满丝绸的托盘里。

  圣元帝随意翻了翻，晦涩的目光忽然定住，少顷，一字一句缓缓念道，&1dquo;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白福，这诗你会唱吗？唱来听听。”

  &1dquo;启禀陛下，因战乱祸起，诸侯兴灭，百姓颠沛流离，诗经里的许多调子都已失传。奴才见识浅薄，不敢献丑。陛下若真的喜欢，不如明日去请教帝师大人，他老人家或许知晓一二。”

  &1dquo;请关齐光唱qíng诗？罢了罢了。”圣元帝摇头哂笑，似想起什么，呢喃道，&1dquo;某人定然会唱，只是她若唱给朕听，朕便更为可悲，倒不如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

  哪个女人连您的面子都不愿给？又有谁能让您可悲？白福感到难以置信，见陛下的表qíng由渴慕变成失落，复又转为yīn沉压抑，终是不敢开口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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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北侯府，上房。

  赵纯熙已在偏厅里等了一个多时辰，见关素衣还未回府，不由有些焦躁。她的两个大丫鬟荷香、雪柳频频跑到二门外张望，脸上满是不耐。又过几刻钟，荷香跑回来，愤愤不平地道，&1dquo;小姐别等了，咱们回去吧。夫人明知您今日要来赔罪，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擅自出门，让您gan等，她这是故意晾着您呢！”

  &1dquo;姨母就要过门，我与望舒自小与姨母亲近，她担心我们被笼络了去，从而动摇她的地位，给我们一些下马威尝尝并不为怪。”赵纯熙捏紧帕子，暗自忍耐。

  &1dquo;可您好歹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小姐，难道就任由她磋磨？她这般冷待您，总该让侯爷知道才好，否则忍气吞声久了，她还当您是软柿子，捏得越顺手。”

  &1dquo;无需告诉爹爹，就算与他说了又怎样？他总是让我多多讨好关氏，切莫忤逆，毕竟我的嫁妆和前程都要靠她筹谋。她还rǔ骂我是小妇养的，爹爹竟也听而不闻，置之不理。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话果然不假。”

  &1dquo;小姐，奴婢说一句越矩的话，叶姨娘好歹是您的亲姨母，背后又有叶老爷、叶老夫人，婕妤娘娘，乃至于皇上撑腰，身份并非普通妾室可比，待她来日诞下子嗣，只需婕妤娘娘颁一张懿旨，便是将她提成平妻也成。那她等于与关氏平起平坐不分高低，您又何必按照侯爷的吩咐疏远叶姨娘，反倒勉qiang自己去亲近关氏呢？”说完这话，荷香四处看了看，颇有些做贼心虚。

  赵纯熙眼眸微微一亮，复又暗淡下去，&1dquo;提成平妻？会不会引1ang入室？”

  &1dquo;叶姨娘是什么样的人，您还能不知道？她从小看着您和大少爷长大，待您们视如己出，掏心挖肺，比那关氏qiang了不知几何。倘若您担心她得了子嗣后人心易变，索xing给她下几年药，等您出嫁，大少爷获封世子、承袭爵位，再给她一个孩子养老便是。”

  能给叶繁下·药，自然也能给关氏下·药。赵纯熙心尖微颤，显然已被说动，思忖片刻又摆手道，&1dquo;姨母出身低微，若想提成平妻殊为不易，还需徐徐图之。然而我时间有限，不过两三年功夫就要出，怕是等不到她出头了。”

  &1dquo;小姐您可想岔了。时间长短不但由老天爷说了算，也由咱们说了算。婕妤娘娘圣宠不衰，随便chuī几句枕头风便能把叶家提携为顶级门阀，届时叶姨娘的家世也跟着水涨船高。而府里头，您和她可以联手对付关氏，将之打压下去。倘若关氏私德有亏，岂能再掌中馈再当命妇，便是关家说破天去也不占理。三面合击，只需一年半载她便成了落架的凤凰。”

  &1dquo;好主意！”赵纯熙拊掌低叹，继而忧虑道，&1dquo;但她毕竟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若是被打压得太狠，会不会冒犯圣颜？”

  &1dquo;您还怕皇上护着她，不护着婕妤娘娘不成？唯一跟随皇上出入战场的女人便是婕妤娘娘，唯一与他同生共死的女人也是婕妤娘娘，唯一舍命救驾的女人更是婕妤娘娘。而今皇上登基称帝，满宫嫔妃唯婕妤娘娘位份最高。执掌凤印，统摄六宫，椒房独宠，这般大的荣耀，莫说护持您一个，便是造就一座世家巨族也轻而易举。您且等着，待婕妤娘娘诞下龙嗣，更进一步，叶家就该一飞冲天、满门光耀，而您和大少爷是最得她看重的小辈，将来前程必定不差。您大可不必拘泥于眼前，只管把眼光放长远些。”

  &1dquo;我娘&he11ip;&he11ip;”赵纯熙及时改口，&1dquo;我大姨母果真能更进一步的话，我外祖父就是正儿八经的国丈，按规矩可册封国公，届时，区区关家的确不足为惧。”

  &1dquo;是啊，所以您何必像侯爷嘱咐的那样在关氏跟前做小伏低、委曲求全？您只管jiao好外家，拢住婕妤娘娘，将来必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荷香越说越觉得自己机灵，不由露出得色。

  赵纯熙还在犹疑，忽见雪柳匆匆跑来，兴奋道，&1dquo;小姐，方才门房给奴婢递了消息，说是婕妤娘娘赏了叶府许多东西，其中一座八尺高的红珊瑚专为叶姨娘添妆，通体晶莹，色泽艳丽，价值连城，把路人的眼睛都看直了。门房还说，单那一座红珊瑚便足以把公主陪嫁给比下去！乖乖，叶府这下出名儿了，大家都在议论呢！”

  荷香连忙敲边鼓，&1dquo;婕妤娘娘果然最惦记叶家，容不得旁人欺rǔ半分。届时叶姨娘过门便再也不用担心被那贱婢压一头了。”

  &1dquo;不止，叶姨娘还能反过来压夫人一头，看他们正房还敢不敢怠慢大小姐！”雪柳仰着下巴，神qíng极为倨傲。

  有这样得力的外家，又有如此受宠的娘亲，赵纯熙还担忧什么？她心里一阵舒慡，当即就与管事打了招呼，趾高气昂地走人。至于嫁妆和婚事，都可让娘亲帮忙筹谋。她贵为婕妤，只需一句话下去，莫说让女儿嫁入世家，便是指给皇室宗亲也并非难事，而关氏若敢克扣她嫁妆，下场必定凄惨。

  一行人前脚刚走，关素衣后脚就回，瞥见案几上犹带余温的茶盏，问道，&1dquo;赵纯熙来过？”

  &1dquo;启禀夫人，大小姐等了您一下午，刚走半刻钟不到。”管事婆子边说边把桌面收拾gan净。

  &1dquo;没等到人就走，怕是获悉叶婕妤给叶繁做脸的消息，已改弦易撤了。日后咱们这个院子再想恭迎大小姐尊驾，必是难之又难。”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1dquo;不来才好呢，咱们院子里终于清净了。”明兰把锦盒摆放在书桌上，自去准备修复碎纸残片的工具。

  主仆二人修书修到大半夜，终于将残片保存妥当，压入特制的夹板。明兰趁小姐沐浴的间隙，让她即兴唱一段诗歌，也好教她多识几个字。关家乃文豪世家，自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连看门的大爷都能出口成章，更别提伺候主子的丫鬟。倘若没点儿好学的jīng神，说不得就会被主子厌弃。

  关素衣枕在浴桶边沿，闭着眼睛慢慢哼唱，&1dquo;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袅袅余音，悠扬婉转，却又带着诉不尽的哀愁。

  明兰听痴了，捂着胸口说道，&1dquo;小姐，这诗是什么意思啊？我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关素衣睁开双眼，望着虚空，逐字逐句解释，&1dquo;汉水之南有乔木，我却不愿探林幽。隔水美人在悠游，我心渴慕却难求。汉水滔滔深又阔，水阔游泳力不接。汉水汤汤长又长，纵有木排渡不得。这诗诉的是痴爱衷肠，却也饱含求而不得的苦痛。”

  &1dquo;难怪我心里这么难过。”明兰恍然，不知怎的竟流下两行眼泪，换来关素衣一声轻笑。痴qíng的人可悲，痴qíng的人可怜，痴qíng的人更为可笑，这辈子，她断不会沾染半分qíng爱。

  ☆、第39章贤臣

  翌日，承德殿内，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共奏朝事。

  因得了徐广志的请托，几位鸿儒均写了荐信准备呈报皇上，忽见景郡王上前几步力主徐广志入仕，便也顺应而为一起声。关父略微跨前一步，准备附议，却听自家老爷子中气十足地驳斥，&1dquo;启禀皇上，徐广志此人私德有亏，蜕化变质，不堪为官&he11ip;&he11ip;”末了展开手里长长的奏折，一字一句念诵。

  爹，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不要在朝上折了景郡王的脸面，您老说话不算话啊！关父心中扶额哀叹，面上却分毫不显。而得他授意，准备弹劾徐广志焚书废文的几位法家学派文臣，此时也有些措手不及。他们万万没料到关老爷子竟如此耿直，自家学派的小辈也说撕就撕，然而听着听着，却被他&1dquo;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浩然之气与光明磊落所触动，纷纷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