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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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买了不少东西，分几次端到桌子边来。他递给她一双筷子，说：&ldo;你---无论如何随便吃点吧，不然我也不吃了。&rdo;他劝了几遍，她不动筷子，他也不动，她只好拿起筷子吃点。刚好老三买的东西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像他钻到她心里去看过了一样。他买了&ldo;大油饼&rdo;，外面像油饼一样是炸得黄黄的，但里面有糯米的心子，加了葱，香气扑鼻。他买了几个ròu包子，蒸得白白的，还在冒热气，让人很有食欲。他还买了两碗面，汤上面有葱花和香油星子，闻着就很好吃。她一样吃了一点，不好意思吃太多。不知道为什么，静秋每次吃老三买的东西的时候，心里就很不安，好像自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背着家人在外面大吃大喝一样。她想如果她也有很多钱，能把一家人带到餐馆里，大手大脚的用钱，想吃什么就点什么，那就好了。但她没这些钱，现在家里不仅缺钱，还缺粮。为了填饱肚子，她妈妈请人弄到一种票，可以买碎米，就是小得像沙粒的米，是打米厂打碎掉的米，以前都是卖给农民喂猪的，现在不知怎么拿出来卖给人吃，一斤粮票可以买四斤，差粮的人就买碎米吃。碎米很难吃，一嚼就满嘴乱跑。最糟糕的是碎米很不干净，夹杂着很多碎石子和谷头子，每次淘米就得花半小时、一小时的，因为要把碎米泡在一个脸盆里，再用一个小碗，每次舀一点米，和着水，慢慢荡，慢慢荡，先把浮在水面的谷头子荡掉，再把米荡进另一个脸盆里，舀一碗水，荡很多下，只能荡一点米出来，然后再舀水，再荡，直到碗里只剩下石子了就倒掉。静秋总是亲自淘米，因为妈妈很忙，妹妹太小，淘不干净，如果把那些石子、谷头子吃下去，掉到盲肠里去了，会得盲肠炎的。而且大冬天的，手浸在刺骨的冷水里一淘半小时一小时，妹妹的手也受不了。她很怀念在西村坪的那些日子，吃饭不用交粮票，不管有菜没菜，饭总是可以敞开吃的。吃得差不多了，老三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地说：&ldo;我说个事，你不要生气，行不行？&rdo;他见她点头了，就从衣袋里拿出一些粮票，&ldo;我---有些粮票，多出来的，我用不着，你要不嫌弃，就---拿去用吧。&rdo;静秋推脱说：&ldo;你自己用不着，寄回去你家里人用吧---&rdo;&ldo;这是l省的粮票，我家在a省，寄回去也没用。你---拿着吧，如果你用不着，就随便给谁吧----&rdo;&ldo;你怎么会剩下这么多粮票？&rdo;&ldo;我们队直接从西村坪买粮，根本不用粮票的----&rdo;她听他这样说，就收下了，说：&ldo;那----就谢谢你了。&rdo;她看见他满脸是由衷的感激，好像是她刚给了他很多粮票一样。吃完饭，静秋跟老三一前一后往亭子那里走。她想，拿了人家的手软，吃了人家的嘴软，今天又拿了他的，又吃了他的，不是到处都软了？两个人又回到亭子那里坐下，可能刚吃过东西，似乎不觉得冷了。老三问：&ldo;还记得不记得去年的今天？&rdo;她心里一动，他真的是为这个来的。但她不说她也记得，只淡淡地说：&ldo;你说有话跟我说的呢？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过一会儿渡口要封渡了。&rdo;他好像什么情况都摸清楚了，说：&ldo;十点封渡，现在才八点。&rdo;他看了她一会儿，小声问，&ldo;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我以前那个女朋友的事？&rdo;她更正说：&ldo;是你未婚妻。&rdo;这个词实在是太正规了，但在当地口语里，没有一个跟&ldo;未婚妻&rdo;相应的土话。如果用&ldo;对象&rdo;或者&ldo;女朋友&rdo;来代替，又觉得没到火候，不能体现出问题的严重性。他笑了一下：&ldo;好，未婚妻，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们早就---不在一起了。&rdo;&ldo;瞎说，你自己对大嫂说的，你有未婚妻，你还给了照片她---&rdo;&ldo;我对她说我们在一起，是因为她---要把长芬介绍给我。她们一家都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好----直接说不行呢？&rdo;他声明说，&ldo;但我们两年前就分手了，她---婚都结了。你要不信的话，我可以把她的信给你看。&rdo;&ldo;我看她的信干什么？你不会编一封信出来？&rdo;她嘴里说着，手却伸出去了，问他要信。他摸出一封信给她，她跑到路灯下去看。路灯很昏暗，不过她仍然可以看出是封分手的信，说老三故意回避她，在外面漂泊，她等了太久，心已经死了，不想再等了，云云。信写得不错，比静秋看到过的那些绝交信写得好多了，不是靠毛主席诗词或语录撑台子，看得出是有文化的，而且是文化大革命前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