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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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担卖糖的老翁大约有些耳背，没听见师父在跟我说什么，笑呵呵地对师父夸赞道：&1dquo;大爷，娶得好生标致的小娘子啊！您好福气啊！”

  师父一愣。

  我随即大笑起来，拍手道：&1dquo;可不是好福气！老伯，你好眼光啊！”

  就见师父耳根子微微泛红，随即他轻咳一声，将几文钱付了，拔脚就往前走。

  我乐不可支，干脆搂了他的脖子笑道：&1dquo;师父，你嫌弃我呀？难道我就这么难看么？哎呀，就算是难看，你就当娶妻娶德了，将来纳几房可人的小妾就是了！”

  但见师父的耳廓越红了，就在我喋喋不休之际，他便如恼羞成怒一般，报复着将我一颠，抱怨道：&1dquo;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害臊的！”

  他走到一户人家前，一脚踹开大门走进去，旋即反身将门踢了关上，斜我一眼笑道：&1dquo;再说你有什么德行？连一百遍的《女则》也念不全！”

  这回轮到我愣了，讷讷问他：&1dquo;师父，你怎么全知道啊？”

  他将我背进屋，将我在椅子上安稳放了坐好，笑道：&1dquo;若不然怎么做你的师父？”

  说着，抖开我的衣裳。

  谁知那衣裳被撕破了好几处，斑斑驳驳的实在凄凉。我看着，不由更加愤恨起来，那件衣服是当日母亲挑拣料子时翻出的水红色的料子做的，是我初次做客林家时母亲让穿的，也是我乍到杨家时穿的。没成想，却被杨钦糟蹋成这样！

  &1dquo;真后悔刚刚没失手一剪子捅死他！”我咬牙切齿，懊悔不已。

  师父盯着那衣裳，亦将眉头拧在一处，沉默半晌不做言语。

  我骂骂咧咧一阵子，便把气给撒了，转眼瞥见师父阴森森沉着脸盯着那件衣服，忽地心里又泛起涩来——连我父母也就那般随意将我扔到了姑父家里，至于表兄弟的品性如何，竟是问也没问过，半点关心也没有。谁知师父却真心为我好，时时肯护着我，为我大动肝火。

  我拉了拉他的袖管，说道：&1dquo;师父，莫恼了，不值得和那种人生气。”

  师父瞪我一眼，说道：&1dquo;从前和你说学武也算数，要紧时候你也保不了自己，如今你肯不肯信了？”他见我连连地点头，便叹道：&1dquo;你总要强，殊不知这匹夫之勇哪里能比缜密的君子之谋？这次我故意叫你吃点亏，就是想让你长点记性，别总惦记着打啊杀的。”

  他戳我的脑袋，咬牙：&1dquo;得多动动脑子！”

  他说的语气凶巴巴的，可其实俱是肺腑之言，我听得心里热乎乎的，眼睛便一酸，不由分说，缓缓滚下泪来。

  师父蹲下身来，擦了一下我的眼角，叹了口气：&1dquo;凶险之处你不曾哭，现在我教训你几句好话，你就委屈了？”

  我衔着泪摇头：&1dquo;不是委屈，是感动的。”

  师父手上一顿，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起身说道：&1dquo;你在这儿乖乖坐着，我去邻家阿妈那里帮你要一套衣服来。”

  我忙唤住他：&1dquo;师父，你多花几两银子往街上买一套好的罢！一会儿我回去让丫鬟看见了，叫我怎么跟她们交代？”

  &1dquo;你还要回去？”

  我点头：&1dquo;当然是要回去的。又不是我做错了事，凭什么叫我躲着他？我偏要堂堂正正，膈应也膈应死他！”

  师父打量我片刻，笑了：&1dquo;罢了，你这点本事也还是有的。”说罢，摘下荷包搁在手中掂了掂，摇头叹道：&1dquo;就可怜我这钱袋子，偏生碰到你这么个会花钱的主儿！”

  他指指糖包，嘱咐我安安妥妥地在那儿吃糖，便出去了。

  我看着他走了出去，忽然打了一个寒噤，连忙将师父的衣袍紧紧拢住。拆开那糖包，捏出一薄片的糖放到嘴里。

  手上粘了些许裹糖的面粉，我盯着那面粉屑子，心里说不尽的疲惫倦怠。

  也不知我要在杨家住多久，也不知我还要在面对什么难堪的事情。天也，天也，叫谁来助我一臂之力？

  第43章

  是师父背着我从墙外翻回杨家的，也不知他是如何躲开来来往往的仆妇丫鬟，偷偷溜进花园旁的厢房将我救出来的。

  师父拉着我堪堪躲过一个汲水的丫鬟，在银杏树后将我一缕散下的头别到耳后，对我笑了一笑，说道：&1dquo;你坚强一点，忍耐一点，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我如孩童般牵了牵他的衣角，恋恋不舍中点了点头。

  师父摸一摸我的额头，从怀中摸出那本《牡丹亭》放入我的手中，深深看了我一眼，便转身再次越过高墙，消失不见了。

  我吸了吸鼻子，一时说不出的伤感悲凉，遂把书揣进了怀里，带着师父温暖的体温，暂温我冰凉的内心。

  容易正在窗边做一件小褂子，看见我从屋外走进来，猛地哼了一声，跳起来就追着我问：&1dquo;姑娘上哪儿去逛了？叫我端着茶绕着花园找了好几遍！又不敢去惊动姑太太，只好回来守在这里干等！”

  哎呀，我忘了，我当初是支使容易给我端茶去的。

  我忙拉了她的手，笑道：&1dquo;我往姑母那里去了，忘了告诉你了，是我不好，快别恼了。”

  容易再哼一声，突然抱起双臂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片，撇了撇嘴角说道：&1dquo;姑娘快别哄我了！怎么去了一趟姑太太那里，倒换了一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