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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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去病第一次谈及自己的身世，平常的倨傲在这一瞬都dang然无存，我心中疼惜，紧紧环住他的腰，他笑摇摇头：&1dquo;没有姨母，舅父再有本事只怕也不会有机会一展身手，而没有姨母和舅父，我再有雄心壮志，也不可能十八岁就领兵出征。这些事qíng，司马迁那帮人没有说错。玉儿，我自小的梦想虽然在接近但还未实现，再则，太子现在才八岁，年纪还小，根基不稳，虽有舅父，可舅父现在处境尴尬。我从小受惠于家族庇荫，不可能只受不报，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一切，我一定陪你离开长安。而且陛下的脾xing&he11ip;&he11ip;”他轻叹口气：&1dquo;其实古往今来，真正聪明的臣子只有一个范蠡，于国家危难时出世，收复残破的山河，尽展大丈夫的志气，心中的理想实现后，又逍遥于江河湖海间，创造了另一番传奇的人生，他的一生竟比别人两辈子都jīng彩。”

  我道：&1dquo;我明白了。等匈奴再无能力侵犯大汉、你从小的心愿实现时再说其他。”

  霍去病笑着低头在我脸颊上亲了下：&1dquo;你这是不是嫁jī随jī，嫁狗随狗？”

  我笑哼道：&1dquo;你若愿意把自己比作jī狗的，随你！不过别拿我比，我可要好端端地做我冰雪姿花月貌的美人。”

  他大声笑起来，我忙去捂他的嘴：&1dquo;公孙敖和李广将军他们的帐篷可就在附近。”

  他却仍旧毫不在意地笑着，我瞪了他一眼，转身点了灯，开始铺被褥。霍去病笑看着我忙：&1dquo;虽说各睡各的，可我有些想你，我们不做那个&he11ip;&he11ip;就亲热一下。”

  我红着脸啐道：&1dquo;整日都不知道想些什么？”

  霍去病嘻嘻笑着凑到我身旁，凑在脖间轻嗅，一手恰捂在我胸上，低声喃喃道：&1dquo;食、色，xing也，不想才不正常。若不是怕你有孕，我实在&he11ip;&he11ip;嗯&he11ip;&he11ip;”我身子软在他怀中，铺了一半的被褥被我们扯得凌乱不堪。他忽地停住，头埋在我脖间，僵着身子，只听到急促的喘气声，好一会儿后，粗重的呼吸才慢慢平稳，他抬起头，笑道：&1dquo;一回长安立即成婚，否则迟早忍出病来。”

  我依偎在他怀中，轻触着他的眉头，很是心疼。卫氏一门，从皇后到大将军都是私生子，他也是个私生子，众人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说什么，背后却议论不断。他虽然现在毫不在乎，可小时候只怕也一再疑惑过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没有娶母亲，为什么别人都有父亲，可他没有。所以如今再不愿自己的孩子将来被人议论，不愿意让孩子未成婚前就出生。

  他握住我的手指，凑到唇边轻吻了下，迅放开我站起，与我隔着一段距离，凝视着我道：&1dquo;玉儿，你有时候真是魅惑人心，看到你这般的姿态，我真正明白为什么会有君王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我无意之举，却被他说得好像我刻意挑逗他一样，我啐了他一声，立即起身整理被褥，板着脸，再不理会他。

  他默默看了会儿我，笑问道：&1dquo;我看你晚上吃得少，今夜又睡得有些晚，半夜大概会饿，命厨子烤一些羊小腿rou送来？”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摇摇头：&1dquo;不用，倒是有件事qíng想和你说，我今夜听到普通军士说吃不饱呢！言辞间好似校尉高不识养的狗都比他们吃得好，陛下前几日不是刚送了十几车食物来犒劳你吗？如果军粮不足，反正已经快回长安，那些食物肯定吃不完，不如&he11ip;&he11ip;”

  霍去病笑着俯身帮我把褥子捋平：&1dquo;起先我们说话时，你提到高祖皇帝手下的韩信、文帝景帝手下的周亚夫，夸他们军纪严明，这些都不错。韩信手下的士兵被韩信训练得只知韩信，不知皇帝，周亚夫手下的兵士也是如此，陛下的命令不肯执行，回文帝说军中只能以将军马是瞻，把皇帝堵在兵营外。他们都是名贯一时的名将，可他们的下场是什么？舅父待人宽厚，律己甚严，在军中的风评也很好，很得军心，可皇上如今对他&he11ip;&he11ip;”他停下手中动作，摇摇头未再多语。

  我默默坐了会儿，叹道：&1dquo;明白了，孙子讲得都对，却漏掉了很重要的一点，没有教那些将军打完胜仗后，功劳越来越高时，如何保住自己的脑袋。古往今来，打胜仗的将军不少，能安身而退的却没有几个。”

  霍去病坐到我身旁，笑点点头：&1dquo;那些兵丁在军营里不敢直接张口唾骂，但暗地里肯定对我有怨气，陛下赏赐我十几车食物，如果我赏赐下去，倒是赢得众人爱兵如子的称赞，可我要他们这个称赞gan吗？所谓民心这种东西，天下只能皇帝有，特别对我们这种手中握有重兵的人更是大忌。我如果拿了皇帝的赏赐去做人qíng，日后害的是自己。李广敢和兵丁共享陛下赏赐，也许是出于本xing仁厚，可也因为他根本没打过几个胜仗，年纪老大还没有封侯，职位是我们当中最低的，陛下根本不会忌惮他。你不妨想想，陛下如果知道军中的兵丁对我jiao口称赞，再加上现在本来就对舅父有所忌惮，我还能有机会再领兵出征吗？”他轻叹口气：&1dquo;所以呀！那十几车食物就是吃不完烂掉，也只能我自己吃。”

  我转身拿玉石枕：&1dquo;一路行来，你要求古怪，一会儿命军士给你建蹴鞠场，一会儿又要大家陪着你去打猎玩乐，&1squo;奢靡1ang费’四字用在你身上一点儿都不算过分，我心中还有些纳闷呢！不过想着几场生死大战，只要你开心，就是想摘星星也无所谓，不料内里却这么多东西。现在想来，就我那点儿自以为是的心思，在长安城横冲直撞，一半竟然都是运气。”

  霍去病接过玉石枕摆好，微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直说：&1dquo;你后来行事还算稳妥，但刚开始时，手段却过于明目张胆。你最大的运气就是一到长安就有石舫护着你。如果我没有猜错，石舫暗中肯定替你扫清了不少绊脚石，否则在李妍得势前，你歌舞坊的生意不可能那么顺利。长安城里哪个商家背后没有几个有势力的权贵？一个态度当时还不明确的公主根本不足以护住你。至于以后，既然你救过我，那即使你做的事qíng失了些许分寸，公主看在我的面子上，肯定也不会和你计较，我当日急急把一切原委告诉公主，态度明确地表示你和我关系不一般，也就是怕你行事过于心急，手段又太过直白而得罪人，让公主能护着你。否则你在长安城冒得那么快，在长安这种势力jiao错的地方根本不正常。”

  我正背对着霍去病寻熏球，闻言手不目禁地紧握成拳，忙又赶紧松开，笑着回身将熏球挂好，神态轻松地说：&1dquo;原来这样，我当年还真以为全是凭借自己的聪明呢！”

  霍去病默默看着我，我心下忐忑，试探地看向他，他忽一摇头，笑着说：&1dquo;歇息吧！”

  黑暗中，我睁着双眼静静看着帐篷顶，熏球中的青烟在头顶丝丝缕缕地氤氲开。回到长安城，肯定会再见他，他仍旧喜欢坐在翠竹旁，看白鸽飞飞落落吗？

  睡在帐篷另一头的霍去病低声问：&1dquo;睡着了吗？”

  我忙闭上眼睛，仓皇间竟然没有回答，等觉得自己反应奇怪，想回答时，却又觉得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更是古怪，遂只能沉默地躺着。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霍去病翻了个身，帐篷内又恢复了宁静。

  我站在山坡高处，遥遥望着长安城的方向，明天就要到长安了。

  身后的荒糙窸窣作响，回头一望，李敢快步而来，笑向我拱手一礼，我也抱拳回了一礼，有些诧异地问：&1dquo;霍将军召集了众人在玩蹴鞠，你没有玩吗？”

  李敢走到我身边站定，笑道：&1dquo;怎么没有玩？被他踢得灰头土脸，再踢下去，我今年下半年该喝西北风了，随意找了个借口溜出来。都说&1squo;qíng场得意，赌场失意’，他怎么脚风还这么顺？他那一队的人嘴都要笑歪了，赢得我们其他人快要连喝酒的钱都没有。”

  我沉默地看着远处没有答话，李敢问：&1dquo;你想长安了？”

  我随意点点头，李敢凝视着长安的方向，缓缓道：&1dquo;我倒不想回去，宁愿在西北打一辈子的仗。”李敢抿着丝笑，似苦似甜：&1dquo;明知道永不可能，却梦里梦外都是她的身影。不敢说出来，只能一个人在心里反复琢磨。时间流逝，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只越分明。那个&1squo;李’字，像一粒种子掉进心里，见不到阳光，不能向外长去芽开花，就只能向里去，然后牢牢地生了根。有时候我也困惑，难道是世人常说的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日日惦记吗？这次打仗时，穿行在几万人的匈奴中，在生死瞬间竟然有解脱感，所以&he11ip;&he11ip;我居然爱上了打仗，以前是为家族荣誉和个人前程而战，可这次我是享受着那种生死间的全然忘我，其实是忘了她。”

  我苦恼地问：&1dquo;真的会一辈子都忘不掉一个人吗？努力忘也忘不掉吗？”

  李敢皱了眉头思索：&1dquo;我努力想忘记过她吗？我究竟是想忘记她，还是想记着她？”

  我觉得我们两个各怀心思，自说自话，甩了甩头，把脑中纷杂的心思甩掉，笑问道：&1dquo;你出征前，李&he11ip;&he11ip;她可曾对你说过什么？嗯&he11ip;&he11ip;有没有提起过我？”

  李敢眼神恍惚，唇边一个迷离的笑：&1dquo;有一天我出宫时，恰好撞见她，行礼后，她随口说了句&1squo;战场凶险，一切小心’，明知道她只是听我说要去打匈奴的客套话，可我就是很开心。”

  我同qíng地看着他，李妍只怕是刻意制造了一场偶遇，或者给了他机会让他去制造一场偶遇：&1dquo;没有提到我吗？”

  李敢好像才回过神来，摇摇头：&1dquo;没有提过你，怎么了？”

  我微笑着说：&1dquo;没什么。”也对，他们见面机会本就少，偶有相逢，没什么特殊qíng况没有必要谈我这个外人。

  赵破奴的贴身随从匆匆跑来，一面行礼一面道：&1dquo;李大人，霍将军、高大人和我家大人都找您呢！霍将军说了：&1squo;你若怕输，就跟他一队，他保你把输的钱都赢回来。’”

  李敢哼了两声，笑骂道：&1dquo;让他几局，他倒真当我怕了他，走！当年我蹴鞠的名气可比我she箭的名气大。”

  兵士嘻嘻笑着领路先行，李敢回头笑问：&1dquo;你不去看看他蹴鞠吗？长安城出了名的身姿俊俏风流，和他平时沉默冷淡的模样截然不同。”

  我犹豫了一瞬，摇摇头：&1dquo;他们等着你呢！你先去吧！”

  回帐篷时，经过蹴鞠场。虽然霍去病下过命令一般士兵不能离队观看，可依旧围了不少人，隔着老远就听见下注的声音、吵架的声音，一个个揎拳捋袖，全无半点儿仪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