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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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一天她用剩下的几枚铜钱买颜料买买绢帆，夜里又借来黄家一张破桌子修理了一番，足足画了一日，次日一早，便到门外往左一点，最繁华的东大街上代人写信卖自己画的画儿去了。

  *

  到今天如玉已经摆了三天摊子，总共买出去一幅画得了三百文铜钱，早起她出了门时天也才不过刚麻麻亮。如玉见黄娘子正在扫院子，笑着递给她一封信道：&1dquo;黄娘子早!”

  黄娘子笑着应了一声，接过信纸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惊问道：&1dquo;这真是我的信?写给我弟弟的?”

  如玉点头道：&1dquo;是!”

  黄娘子虽不识得字，但看着这满满一页密密麻麻的字儿，不识字的人们惜纸也惜墨，只觉得自己那五文钱花的真值，连连赞道：&1dquo;玉儿你才真是个人材。往番我到西市上求那老酸秀才写信，一封信五个铜板，我说了一车，他写到纸上也不过五六个字儿。瞧瞧你，一样五个铜板，写得这满满一整页子，嫂子啥也不说了，晚上回来给你加俩个菜送你房里，你看可好?”

  如玉笑着应了，搬自己那小破桌儿出门摆到东大街上，又回来将几幅未装裱的工并自己简单装裱过的水墨挂到了身后的墙上，便开始这一天的守摊儿了。

  第44章元宝

  如玉在此摆摊三日，自打头一日替一个老太太写了封信给在外参军的儿子之后，其信写的好这样的话儿已经在整条街上传开，一群不识字的街坊老太太们有儿子在外的，女儿远嫁的，皆排着队来请如玉写信。

  她为摆摊不受地痞无赖臊皮，此时将头高高束起戴个平头巾，老太太们好糊弄，只当她是个落难书生，又听她言辞绵软，就算不写信，也爱到她的摊前坐坐。

  天才刚亮不久，一个老太太捉着另一个老太太颤危危走了来。这老太太坐到如玉面前，先就拍着桌子叫道：&1dquo;老娘活不得，活不得喽!”

  如玉为守摊不敢喝水，早起也只啃只馒头，放下馒头一边在添里润着，一边问道：&1dquo;大娘您怎么了?可是要给谁写封急信，理清楚了慢慢说，我给你写着，可好?”

  这老太太道：&1dquo;我儿子在洞庭湖一带做生意，如今去了也有三年，听闻生意做的极好，也曾带得银钱回来。我那儿媳却是不检点，在咱们西市上卖水磨豆腐。每夜磨豆浆熬到三更，竟还要出去偷一回汉，往日我起的晚不知道，今儿早起却叫我捉住个汉子替她磨豆腐，你快快儿的书信一封，叫我儿子来休了她!”

  一个妇人扛家守业，夜夜磨豆浆到三更还能偷汉，那体力可真是够好。如玉再看这老太太混身打扮的利利索索，头梳的明明亮亮，一双三角眼满是戾气，混身上下干净的水滴儿都没有一滴，全然不像是磨豆腐人家的婆婆。她一眼过去心中已有计议，又缓和着问了几句家里孩子可好，老太太身上可有疾病需要吃药等话儿，洋洋洒洒书得信一封，将她所问来的琐事事无巨细写了上去，等写到儿媳偷人那一项时却是锋一转，写道：儿媳一人磨豆卖浆，起早贪黑极其辛苦，薄肩带着两个孩子已是不易，若我儿已挣得家业，还望早早回来，与儿媳共过美满日子才是。

  等到重复念给这老太太听的时候，家里琐事如玉自然是照实念出。老太太边听边点头，等到儿媳偷汉那一段儿时，如玉却是话锋一转，照着老太太刚才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老太太手中攥着十文钱，干干净净五指啪一把拍到了桌上，起身道：&1dquo;这样吧，我多花五文，信就放在你这里，等信差来了一并寄走即可，我就回家坐等我儿回来休了那出墙偷汉的贱妇!”

  自古婆媳是仇家。如玉捡起那半只馒头才嚼的几口，便见打西边过来个神色憔悴，满身豆汁点子头零乱的妇人。她一脸怨愤，走过来一把撕住如玉嘶声问道：&1dquo;方才我婆婆可是到你这里来，请你写信给我家相公，说我偷汉，要他回来休了我?”

  如玉一听便知这是方才那老太太的儿媳妇，苦主来了。她连忙安顿这豆浆娘子在小扎子上坐了，拿出那封信来问道：&1dquo;你可识字?”

  豆浆娘子摇头道：&1dquo;只识得几个数字，略会算点儿账，字却识不得多少!”

  如玉背着杆儿指着纸上的字儿，一字一顿念给这妇人听。尤其到了&1squo;儿媳一人磨豆卖浆&he11ip;&he11ip;’这一段时，更是仔仔细细读了两遍。

  这豆浆娘子满心委屈，抽噎道：&1dquo;既便起早贪黑，既便比牛马还苦，为了我的两个孩儿我都忍得，可那老妇实在可恨之极，整日孩子也不替我带得一带，除了与街坊老太太们捣些闲非，就是眼盯着看我与街上那个多说两句，不停造些闲话与我。我每日晚上听她一番数落，几番下死的决心，回屋看看床上两个孩子，却又说服自己活下来。”

  天下妇人们的苦可不就是如此。如玉既做男子打扮，便不好去拍抚她，正准备再宽慰两句，忽而就听远处一人怪笑道：&1dquo;在爷爷我的地盘儿上财也不报备，这不男不女的东西什么来路?”

  豆浆娘子猛得收了眼泪，问如玉道：&1dquo;你在此做生意，可跟余剥皮报备过没有?”

  如玉抬头见是个贼眉鼠眼，细腰伶丁的家伙带着几个泼皮混混，也知只怕他是这里的地痞，摇头道：&1dquo;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