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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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拉姆（第1页）

拉姆步履艰难地在树林里迈步，他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憎恨这看不到尽头的密林和山峰。几乎没有平地，不是在向上爬就是往下走，走几步他就要停下来喘口气，再往前走一段，再停下来休息一会。对于大多数时间都在卡洛城里生活的他来说，这几天的经历简直让他脱胎换骨。

拉姆不懂得如何捕猎，就连从身边跑过的野兔他都抓不住，只能碰运气地采摘树上的野果果腹，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碰到有毒的果子。他也不懂得如何寻找水源，所以干渴一直伴随着他，经常折磨得他嗓子像被火烧过一样难受，还好野果可以暂时缓解一下，让他不至于被渴死。

当然，这一路上除了解决饥饿干渴以及方向等困难之外，还要时刻提防野兽和蛇虫之内的危险，白天还好，大多数蛇虫都懒得出来活动，只需要避开诸如野熊，野猪之内的猛兽就能保命。在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拉姆就开始着急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干燥的洞穴是最理想的栖息之地，可这样的地方并不容易找到，有的洞穴在离地很高的绝壁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看起来很安全，但根本没办法爬上去，拉姆只能望洞兴叹。除了洞穴就是大树的枝丫，粗壮的枝丫足以承受住拉姆肥胖的身体，只是要爬到高高的大树上对于拉姆来说也是一种挑战。求生的欲望促使他开动大脑，最终想出了个很笨但是很管用的方法。他找来藤条一头捆住自己，另一头捆住一块石头，然后甩到树丫上，让石头卡住树丫，然后用石头在树干上凿出一个个小坑，脚踩在小坑上继续往上凿，就这样一点一点往上挪。从黄昏的时候开始这项巨大的工程，到漫天繁星的时候他就能爬到树丫上，再用藤条把自己牢牢地绑在树丫上，这样就能防止自己在睡着以后掉下去。

夜深的时候，各种白天睡足了觉的动物就开始出来活动，它们在树林里奔跑，像幽灵一样在低矮的灌木丛里穿梭，时不时停下来出一两声叫唤，把拉姆从睡梦中惊醒。更可怕的是，手臂粗的蛇从树底下爬上来，缠着拉姆绕了一圈，让冰凉的身体划过拉姆流着冷汗的脸后又悄无声息地爬下去，然后拉姆就一直紧张地睁着眼直到天明。

拉姆很想终结树林穿行的日子，回到安全的大路上去，但他从沼泽出时就已经偏离那条通往卡洛的官道，现在只能靠着辨别太阳的方向继续前行，这种简单的方向指示往往让他碰到难以逾越的绝壁或者深不见底的断崖，为了绕过这些阻碍，他又不得不重新寻找方向，就这样他在崇山峻岭中迷了路。

此刻的拉姆，身上已经没有可以称作衣服的东西，长袍变成了布条围捆在腰间，披散的头粘着树叶和枯枝，哪里还有半点上师的样子，远远看去，如同一个野人在浓密的树林里漫无目的地行走。拉姆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沮丧，他觉得他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这片山林，最终会死在这里，变成野兽的食物。他又渴又饿，只能无力地坐下来，头几乎垂到了胸口上。

头顶上传来树叶摇晃的声音，对于这种声音拉姆已经习以为常，他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顽皮的猴子在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采摘果子，运气好的时候，拉姆还能在树下捡到它们没拿稳的果子，省去了自己攀爬的辛苦，不过这种机会少之又少。

一声尖锐的响声划破密林的平静，紧接着，一只棕色的长毛猴掉落在拉姆面前，一只竹箭从它的后背刺进去，穿过了它的胸膛，露出带血的箭尖。长毛猴瞪大着绝望的眼睛看着拉姆，它的手脚还在抽搐，鲜血从它被刺穿的胸口涌出，慢慢染红了它身下的泥土和树叶。

拉姆立刻意识到附近有人在打猎，这是几天以来第一次现人的踪迹，他的心头一阵狂喜。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射箭的人朝着被射中的猎物跑过来。拉姆挣扎着站直了身体，把凌乱的头往后拢了拢，双手交叉着放到肚皮上，摆出了他一贯的姿势。

猎人从灌木从里钻出来，是个年轻后生，灰白的头帕下是一张忠厚的脸，这张脸看到野人一样的拉姆之后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立刻举起他手中的弓箭，用一支锋利的竹箭瞄准了拉姆。

“住手。”拉姆抬起手来说。

忠厚的猎人显然没预料到野人竟然会开口说话，准备射出的竹箭卡在手上，“你，你是谁？”

“拉姆，我是来自卡洛城的上师。”拉姆把下颌微微向上抬起，以此来显示他的地位。

“上师？”年轻的猎人仍旧让竹箭指着拉姆。

拉姆脸上尽量展现出真诚的笑容，“一句话两句话解释不清楚我这个样子的原因，总之，我要到卡洛城去，但目前的情况是，我迷了路，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哪里，你能告诉我，这里属于哪里，森多还是卡洛？”

年轻猎人把箭尖朝下，“属于卡洛，但离卡洛城还很远。”

“真的吗？”拉姆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终于走出森多的地界，无论这里是哪里，至少属于卡洛，这就意味着彻底摆脱了被祖平追杀的危险。他看着年轻的猎人，“后生仔，你叫什么？”

“芒摆。”年轻猎人仍旧警惕地看着拉姆。

拉姆急切地说道，“很好，芒摆，你只要把我带出大山，走到大路上去，我会给你很多赏赐，我是来自卡洛城的上师，你知道的，上师从不撒谎。”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上师，阿爸身前教导我，帮助迷路的人是行善积德，我不需要你的赏赐。”芒摆把弓箭背到背上，把竹箭插进箭筒里。

拉姆的脸上乐开了花，“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山神会保佑你以及你的家人。”

芒摆走过来，捡起地上的死猴子，扔进他背后的竹篓里，然后转过身朝山下走去，“跟我走。”

拉姆急忙跟上，“去哪里？”

“去我家。”芒摆头也不回地说道，“现在也只能到我家去，方圆十几里，只有我家一家。”芒摆走得很快，像只灵敏的猴子一样在下山的斜坡上跳跃。

拉姆喘着粗气跟在后面，“还有多远。”

“到山脚拐个弯就能看到。”芒摆的声音从前面的灌木丛里面传来，人已经离拉姆很远，拉姆急忙学着年轻猎人的样子往山下跳，没两步脚一踩空，便哇哇乱叫着滚了下去。对于翻滚拉姆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在踩空的一瞬间就用双手抱住头，全身卷曲成一个球，不知道压倒了多少根小树，吓跑了多少只野兔，拉姆终于停了下来，他慢慢舒展开身体，只手臂有些疼痛，厚实的肥肉为他抵挡住了大多数外来的冲击力，然后他便看见了年轻猎人惊诧的脸。“你没事吧？”

拉姆苦笑着站起来，胡乱拍了拍粘在头上的树叶和身上的泥土，“没事，可能是太饿了，站不稳。”

芒摆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递到拉姆面前，“我阿妈做的饭团。”

拉姆吃过饭团，但都是白得像雪一样表面泛着米油亮光的饭团，而芒摆手里拿着的灰色饭团看起来和地上的石头没什么两样，但饥饿让拉姆不能将就太多，他犹豫了一下后果断接过饭团咬了一口。尽管有些硬，比不上他从前吃过的柔软，但却带着一股烟火味，吃在嘴里便想起了火塘上的烤肉。

芒摆看出了拉姆眼神里的惊讶，笑着解释，“这是加了草木灰的饭团，在火塘上烤得半干，特别适合我带着到山上打猎，不容易坏。”

拉姆的嘴里被饭团塞满，只能鼓着眼睛嗯嗯地点头表示赞同。

芒摆又递过来一个水囊，拉姆立刻灌下一大口水，咽下了嘴里的饭团，“这是我这几天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芒摆憨厚的脸上露出自豪的微笑，“我也这么认为，阿妈做的饭团最好吃。”

“你阿爸呢？”拉姆随口问道。

芒摆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退，“去年打猎的时候被野猪咬死了，只剩下我和阿妈两个。”

拉姆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他只好叹了口气。

肚子有了食物的拉姆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步伐变得轻快起来，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从正午走到黄昏，拉姆看见了芒摆的家，那是一间搭在山间的草屋，竹篾和泥土筑成的墙，茅草盖的屋顶，简易得如同用来养牛羊的圈舍，门口摆放着几个陶盆和陶罐，还有一只狗趴在地上昏睡。

“没看到你阿妈。”拉姆说道。

“阿妈腿脚不方便，”看到家的芒摆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肯定在家等着我。”

正说着，茅草屋里冒出来一个人，看起来有四十来岁，满脸的胡须，腰里还别着一把石斧。

拉姆心里咯噔一下，“你不是说你家只有你阿妈吗？”

“他是我二叔甲察，肯定是来看看我阿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芒摆看到中年男人走得更快了。

拉姆却慢下了脚步，在这个荒山野岭，他不得不多个心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