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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执意要耍无赖,谁也拿他没办法。曾经笼络余府上下,一朝失策仍是被余母挑出毛病,险些被迫和离,而今索性放开手脚,只要余娴的心一直在他身上,他就还有时间揭开玉匣尘封的真相。心口的疼痒翻上喉头,他微微握拳,这磨了二十余年的旧伤,唯有玉匣之谜得见天日,可作良药。
“萧蔚,你不舒服吗?”回过神,余娴就站在他身前,用一双澄净的眼眸望着他,他毫无察觉。就像龌龊的心思被坦荡轻柔抚住,萧蔚一时有些慌乱,往后退了一步,巧合的是,正避开了她伸出来要探他额间的手。
他躲开了?他竟然躲开了?余娴一怔,她是想到那方红鲤钱袋和锦帕,才放下矜持,想主动与他亲近几分,他竟如此灵敏地躲开了?瞧他讶然的神情,怕是连自己都始料不及,难道是出于本能?
她的自尊心严重受挫,立刻将伸出来的手翻转来、翻转去,比划到眼前,又拉远,假意看指甲,“哎呀,我说这双手怎么瞧着少了什么,原是许久不曾染蔻丹了,正好过几日要去国公府祝寿,得体面一些,你瞧瞧我这手,染个什么颜色好?”
她说着,侧颊已羞窘成红色,仍故作镇定,还把那手放在另一手的掌心,翻来覆去地捉摸。
萧蔚是个神人,状态调整得很快,察觉到方才险些暴露,立马补救。只看他往前一步,将余娴白净的手牵起,打量片刻后,缓缓道,“娘子的指尖莹润透红,蔻丹自成,无须涂染。”
他那双真正莹润的红酥手将她一牵,嘴上的三分撩拨都多余了。余娴一贯应付不来,迅速收回手,谈起要事,“我看二哥的脸色还不大好,与我同在鸣翠楼饮茶的那位姑娘说,囚车游街绕不回来,我确实也没再瞧见,不知二哥后来醒过没,游街时一路颠簸,又恐他身上伤口裂开。”
萧蔚安慰她,“方才回来时不是吩咐小厮再去余府问了吗?岳父那里一等伤药多如牛毛,那般伤势都能保住性命,路途颠簸左右也只是再受些皮肉之苦。比起这些,他往后要如何自立,你好像不是很担心。”
余娴淡然道,“二哥虽对我很好,但我也晓得他和大哥都是个孬的,逞凶斗狠、仗势欺人,与院里的丫鬟不清不楚,如今还沾上了赌,他就算不落残疾,也无法自立,落下残疾,没法再去祸害他人,也再做不出祸害余府的事,作为妹妹,我希望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后皮肉之苦能少则少,作为爹娘的女儿,我却能坦然接受他是这样的结果。”
她说完,抬眸看向萧蔚,萧蔚慌张地错开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握拳抵唇轻咳一声。
提到鸣翠楼那位姑娘,余娴又多聊了几句,“她甚是美丽,不知是哪家的官小姐,谈吐爽朗,姿态洒脱,好结交,我这样沉默寡言的人,她也能谈开,还邀我去她府上玩。”
萧蔚眉心微沉,“她便是祁国公的掌上明珠,梁绍清。”
“祁国公之女?是昨日我们猜测在背后窥伺玉匣,施计让巡城司将阿兄抓去的人?”余娴拧眉,无法相信,“可她不像阴险之辈……”
萧蔚解释道,“接续绍,朗风清,她的名字是去世的老祁国公为她取的,希望她接续祖辈明月之朗,惠风之清。然而此女性情张扬顽劣,随心所欲,最喜害人作乐,或许不该称其为阴险,该称其恶劣。”
余娴又糊涂了,“你不是说端朝太平时,老祁国公便去世了吗?怎的给她取了名?她多少岁?”
萧蔚思考了下,“约莫有二十五了。祁国公似乎不打算让她出嫁,她也没寻着称心的郎君,前些时候还寻人贴了告示,说此生要赖在祁国公府吃喝玩乐,花光她爹的钱,躺平她爹的地,等她爹死了,把骨灰和泥,塑成像,开门迎接各路英雄去她府上拜财神。”
“啊?”余娴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她和她爹有仇吗?这样毫不避讳生死,与诅咒何异?祁国公怎的也不管束她?”
萧蔚摇头,“祁国公性情温顺,怕是训不过。而且,鄞江都说祁国公把她当个宝,什么都依着,怕是只会觉得是少女活泼,爱好捉弄罢了,以祁国公的地位,并不放心上。”
爱好捉弄?余娴想起清晨她请自己喝的那杯沁心饮,顿时有些难受,也不知她有没有在那杯茶里放些不干净的东西找她乐子,这么想着有点慌神,伸手捂住了小腹。
“怎么了?”萧蔚盯着她的手。
余娴将早晨梁绍清请她喝茶的事说了,萧蔚问她可有不适。
“没有什么感觉。”余娴摇头,“她捉弄阿兄是为了探玉匣,但她见我时并不认识我,想来也不会以捉弄生人为乐吧?应是我多心了。”
萧蔚默了片刻,对她说道,“没有定数的人,唯一的定数,就是没有定数。还是寻大夫来看看吧。”
两盏茶的功夫,大夫就赶到宅中,萧蔚只说夫人的身子弱,看如何调养一二,大夫应首后为她把脉。
陡一诊上,萧蔚和余娴两人的视线欻欻地跟过去,紧紧盯住了大夫,神色无不紧张,大夫顿时冷汗狂下,怎么了怎么了?他幼年学医时给人开错一回药被发现了?
一边把脉,一边都能感觉到这两人屏住了呼吸,大夫不由得蹙了眉头,又心想着难道他把脉的女子不是夫人,而是即将进宫的妃子?否则怎的感觉寒芒在背,倘若把错一步,就要掉脑袋?
余娴见他皱眉,握紧了绢帕,心道茶水果然有问题?
大夫放下她的手腕,故作轻松地捻着胡须,对两人道,“夫人气血两虚,近几日又劳心操神,夜不成眠,确是需要调养一二。”
之前余娴的气色很好,怎的突然两虚?萧蔚怕大夫是有难言之隐不敢说,便追问道,“还有呢?可需要我格外注意些什么?”
大夫一愣,反应了下回道,“哦……那,大人悉心照料即可,老夫开几服补气血的药,平日多食多饮,倒是不难调养。”怪了,这也要提点吗?难道这位大人还有什么弦外之音?给达官贵人看病的大夫早已练就七窍玲珑心,遇到这种事,难免往深了想,隐约觉得萧蔚和余娴都在等他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口。
萧蔚见他神色飘忽不定,似乎还在揣摩如何将难言之隐脱之于口,顿时沉了眸,心道那女子果然下了什么药,他声色微严,追问道,“还有吗?”
看诊的气氛竟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余娴的心也高高悬起,难道真有什么不可言状之物在茶水中,她合上眼叹了一声,只道是命数,遂轻声安抚道:“你不必顾忌,直言便是。”
大夫顿时挺直腰背,倒吸了口气,又赶忙颤抖着手把了一次脉,琢磨这俩人到底想让他说什么?没问题啊这个,就是月事将近,气血亏损,稍加调养即可。难道月事也要他提点注意?或许这位夫人真是什么要进宫的妃子不成?需要知道小日子,推算恩宠?或是避开恩宠?
可若真如此,这位大人又岂敢唤她夫人?难道……是这位大人和夫人被长辈催促生子,想要推算行房时辰?
思及此,大夫恍然大悟,起身,谨慎地向两人躬身一揖,“大人还需注意,夫人是因中旬月事将至,才会气血两亏,若要行房,请大人与夫人于本月下旬、次月上旬为佳,亥时至子时为宜,但夫人身子羸弱,大人健硕,还请大人多克制,以夫人身体情况为先。”
萧蔚原本拧眉沉眸听着,听着听着,眸子里多了些疑惑,一开始肃然回:“嗯”,话音落时,他愣住,几乎和余娴同时——
“……嗯?”
两人窃觑一眼,纷纷调开视线不敢再看,萧蔚从前只是遇到僭越之事耳尖发红,此时却侧颊通红,烫得痛人,他故作镇定,示意大夫出门开药,避开和余娴同处一室的尴尬。
余娴端着少女懵懂的神情,淡淡看着别处,直到萧蔚走出门,她才如虾子煮熟,瞬间变红。
一刻钟后,春溪来禀报去余府的小厮回来了。
“夫人说,二少爷从昨夜到游街毕都醒过好几回了,是被痛醒的,如今回了府,好好将养着就是,大夫也说二少爷命大,待养个几月,或许能坐行,只是有些跛,不能跑跳了。小厮说老爷夫人瞧着精神气如常,夫人还让他带话来,让小姐别挂念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哦,还有老爷让叮嘱的,说国公府寿宴是小姐头一回离开夫人去参的宴,好些女眷不熟络,须得格外谨慎机灵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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