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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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香揭开被子钻了进去，赤裸的身体贴到他身上，手指在他胸膛上轻划着圈打转。东方呼吸一顿，结香低声笑道：&1dquo;说谎。”

  她凑近他的唇，东方别开脸去，闭上眼睛道：&1dquo;结香。”

  &1dquo;嗯？”她轻轻答了一声，仍然俯下脸吻到他颊上，肌肤亲近却令人心生悲怆。

  东方默然片刻，声音却平缓安静，&1dquo;不要这样。”他顿了顿，一字字续道：&1dquo;无论你怎样绝望，也不要放纵沉沦。你，我，即使有情，生死之际也不该如此。”

  仿若水流和缓，将她从头漫过，结香抬起头望见他神色恳然，似疑惑又似省悟，轻声道：&1dquo;大人是否觉得我轻贱无耻，心中一直瞧不起我？”

  东方看着她眉目，神色却柔和下来，道：&1dquo;我若瞧不起你，又何必留你救你。”

  结香仍然依偎在他身边，就枕上支了头，皓臂如玉，青丝流泻，目光却不知落在哪里，沉思了半晌，摇头道：&1dquo;你这人不好，把人都看作蝼蚁众生一般来怜悯。看似博爱，实则无情。”

  东方望着帐顶，声音低微却执著，&1dquo;是人要的太多，才总觉得不满足。”

  结香一手仍搁在他胸口，却又沉默了半晌，方低声道：&1dquo;是么？可人和人怎会有那么大的差别。你看十三公主，生来什么都不缺，所有人都喜欢她。”她突兀地顿住，望着被子上的绣线。

  人和人的际遇不同。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所以人们平时少有言及；却也是许多人一辈子想不通的事，所以此时对着东方，结香忍不住问了出来。

  东方不禁暗叹，承锦哪里又有结香想的那般称心如意。念及承锦，他伸手按住伤口，勉强挣开结香的手，似欲坐起，一面却问结香道：&1dquo;你的父母家人呢？”

  结香慢慢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看他一眼时恋恋之情一扫而空，神情有些冷漠。她止住他起身，自己却掀开被子下床，将地上的衣裳一件件拾起来。女人的身体在烛光下艳丽地呈现，她轻抚着自己的手臂，毫无感情道：&1dquo;死了，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死了。”

  结香慢慢地把衣裳一件件穿起来，默然道：&1dquo;我娘又嫁人，把我扔在了外面。”她支离地说，&1dquo;我追了她很远，她回头看了我一眼，仿佛是哭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我追不上她，也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她穿好衣服坐回床边，忍不住伸指抚着他苍白的唇，淡淡一笑道：&1dquo;你就要死了，十三公主是不会陪你死的，到时我陪你死。黄泉路上，你还拒我于千里之外么？”

  东方侧脸看她，却见结香当真如思索般凝神默想。她举止飘忽轻佻，骨子里却另有一种痴情，让人难以捉摸。东方忽然有些难过，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她如此相待。又想，若自己真的死了，承铎必然是要杀了结香的。不想匆匆一生，却和这个女子一起死了，他不禁笑道：&1dquo;我还没死呢，你就这样咒我。”

  结香也趴在床沿笑道：&1dquo;是我说错了。”

  当上午的第一缕阳光映在帐帘上时，帐中还是寂静。东方依稀醒来，伤口处不再剧痛，却是一种麻木的感觉。结香一手支着头，仍是在床边定定地看着他，手指轻拂着他的额头。

  东方睁开眼睛，结香轻叹道：&1dquo;你睡得一点也不好，睡着了都在说梦话。”东方想说话，声音却异常虚弱，问：&1dquo;我说什么了？”结香笑了笑，却不答话。

  她拉开帐帘时，雪后璀璨的阳光耀眼地晃了进来。帐外天高云淡，无限广阔。她倚在扣上一半的帐帘边，突然向后一转，手臂轻举，划过一道柔润的弧线。轻哼着拍子，几个旋转匍伏到东方脚边，抬头对他眩目地一笑。

  结香直起身来，吟着一阙清丽飘渺的曲调跳起舞来，如末世的精灵一般轻盈沉醉，悲喜难辨。她一边舞一边唱着歌：&1dquo;妾似风中树，狂风摧作舞。君乘风云起，直向扶摇处。鲲鹏志千里，不肯栖乔木。乔木将倾折，不得一回顾。”

  东方心中反没有了昨日的烦闷焦躁，他的目光越过她看到了远处。这极至的动与静交融在这个清晨，像秋的浓烈与机警，背后深藏着冬日肃杀。无论他们过去怎样云泥相别，此刻却怀着同样的心情。

  人生最大的绝望，莫过于置身一场缓慢推进的败局。爱情，或者生死，从来无法勉强，那人们又何须勉强。旭日既已东升，何妨一赏歌舞。

  *

  时隔一年，承铎又一次踏上了平遥镇的地面儿。路边的雪都踩实了，一步一滑，他攥着缰绳，回顾身后道：&1dquo;就是这些地方？”

  哲义牵着马应道：&1dquo;姑娘平日出来就在这一带买点东西，我一直跟在旁边，没见她跟旁人有什么接触啊。”

  &1dquo;哼，只怕她什么都接触了，你也没察觉。”

  哲义不敢答话。

  承铎走完了一条街，也没寻着一些儿蛛丝马迹。他不信茶茶毫无谋算，就这样独个跑了出来。她敢自己出营，必然是有人接应，可恨的是，她把这些隐瞒得一点不露。承铎站定，叹了句：&1dquo;可见人不如马，马儿还知道恋旧。”

  遽步一甩尾巴，欣然地喷了喷鼻子。

  哲义腹中暗笑，他主子竟然还有幽怨气质，面上却决不敢笑。承铎恨恨道：&1dquo;死丫头，捉回来看我不剥了她的皮。”他虽如此说，心里却十分担忧。边境上什么人都有，若是茶茶落到别人手里，就真正糟了。

  是去是留，承铎一时也没有主意，见边上有一家饭馆，便招呼哲义道：&1dquo;吃了饭再说。”两人在店门前拴了马，踱进店堂。店面倒也朗阔，摆上十张大桌也不嫌拥挤。在平遥镇这样的小地方，算得上大饭馆了。

  跑堂的小二递了菜单来，承铎也不看，五两的碎银子扔给他，&1dquo;看着办吧，不用找了。动作快些就是，我们赶路。”小二收了银子，颠颠儿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