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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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嬷嬷回头没看见茶茶，再一找，茶茶端着碗汤，缩在她身后。李嬷嬷又好笑又气恼，把她拉出来，示意她把汤端到承铎桌子上去。茶茶吸了口气，稳稳地把盘子端上去了。承铎抬头一看，头就没再低得下去。

  茶茶绯红着脸色，看了他一眼，自己低了头。觉得脸上烫，心想：糟了，别弄得跟擦多了胭脂似的。然后就听见承铎低声笑了，探身握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来，说：&1dquo;一大清早就不见你人影，跑到哪儿去了。”

  李嬷嬷说：&1dquo;她清早起来给王爷备早膳呢。这汤是昨晚上就熬上的。”承铎似乎没听见，只望着茶茶，轻声道：&1dquo;真好看。”茶茶低头笑了一下，觉得承铎捏她的手紧了紧，便也回握着他的手。

  李嬷嬷仿佛看不见两人的光景，自顾着从外面把早膳都传了进来。承铎等早饭都上了桌，却并不放开茶茶的手。李嬷嬷这回不识相得很，轻咳了一声，示意承铎吃饭。承铎看她一眼，再看一眼茶茶。茶茶状似无意地眨了下眼睛，睫毛轻轻抬起来，她刻意地给了一个深深的眼神，承铎就目不转睛地定住了。他这个表情让茶茶抿了一下嘴，似是笑了，又似没笑，从他手里抽出手来，把汤碗端到了他面前。

  承铎比较快地回过魂来，拿起勺子舀那汤喝。茶茶其实很想知道汤的味道如何，但承铎却似乎食不知味。

  等到早饭吃过，李嬷嬷仍然让茶茶端了盘子跟她走。承铎对茶茶挑挑眉毛，茶茶无奈地摇了摇头。承铎笑笑，示意她去。茶茶便收了碗盘跟着李嬷嬷走了。走到厨房，茶茶低头浅笑，耳听李嬷嬷叫她道：&1dquo;徐夫人让我买些三味斋的糕点，你午膳后跟我一起去。”

  茶茶听到&1dquo;午膳”两个字，&1dquo;腾”地站起来。李嬷嬷惊道：&1dquo;怎么了？”

  茶茶突然拉住李嬷嬷，指了指内院，比划着问她：&1dquo;是夫人让我去？”

  李嬷嬷搓手笑道：&1dquo;好孩子，你也知道，王爷这人我行我素惯了。回来这么久，还不曾到别院去过。夫人她支开你去，自然有她的意思。你随她去吧，只管和我走就是了。”见茶茶沉吟不语，李嬷嬷狡黠一笑，道：&1dquo;我今儿给你一打扮，包管王爷正眼儿都不瞧她。”

  茶茶压下忧愁之色，勉强笑了一笑，点点头。李嬷嬷觉出她一直闷闷不乐，问她要不要回去休息，茶茶想了想，又摇头拒绝了。

  临要出门时，李嬷嬷去回了承铎一声。茶茶默默地进去站了，似乎要跟承铎说话。承铎倒没说什么，只说：&1dquo;你们早些回来。”说着，抬脸去看茶茶。茶茶望着他面庞，温柔地笑了一笑。温柔得让承铎又失神了片刻，觉得她这笑容里有一种眷恋的柔情，十分动人。

  承铎忍不住拉了她手，道：&1dquo;怎么了？”茶茶只是笑，承铎却觉得这笑里有些别的意思把握不住。她只一字一字，无声地说：&1dquo;我走了。”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先出去了。承铎心里起了一点疑惑，想止住她，又犹豫了。只刹那，茶茶的身影已走离了他的视线。

  出了王府内院，李嬷嬷便拉着茶茶上了车。那车行了半天，才听见外面渐渐人声喧闹起来。茶茶轻轻掀了车帘一角，看那外面，不曾想李嬷嬷也这般掀着帘子一角看。看了好多时，才说：&1dquo;这条街好久没来了。”

  茶茶只觉王府里那些夫人们，名义上高贵非凡，实际和个囚犯也没多大差别，她们偏还把这看作是有身份。李嬷嬷那神色分明是觉得街上也是有儿的，却偏要坐在这车里，不肯下去逛一逛。

  马车拐了个弯忽然一顿，停住了。外面赶车的人喝道：&1dquo;你们做什么？啊！”似是有人重重摔在地上。李嬷嬷正要上前开门，那门自己砰地一下从外面打开来，一个青衣男子欠身进来，扫了一眼车里，平淡道：&1dquo;我家主人有请。”他关门的空隙里便见王府那个赶车的家奴被撂倒在地，跟车的另一个人被同样两个青衣人制住了。

  车门一关，马车又摇晃着走起来。李嬷嬷跌回座位，惊疑不定，上前拍着车门问：&1dquo;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认错人了么？这是靖远王府的车。”她这番质问没有得着任何回答，马车反而快跑起来，渐渐便听得离了闹市。

  李嬷嬷转头去看茶茶，茶茶仍然如先前那样坐着，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变，仿佛这番变故并不曾生。她脸上带着一种疏离的神气，眼神却凝结在空中某处，不知想着什么。李嬷嬷看她这样，愣了片刻，伸手拉了茶茶的手。

  茶茶回过神来，仿佛不认识一般看着她。李嬷嬷问：&1dquo;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茶茶看出她受了惊吓，抚慰地笑一笑，摇了摇头。

  大约走出半个时辰，马车忽然停下来，外面有听不清楚的人语声。茶茶的神色忽然间说不出是悲伤还是狠戾，她蓦然抽出手，坐正了。车门打开来时，茶茶脸上便只剩下一种李嬷嬷从未见过的冷漠神情，即使她描的妆也衬不出一丝暖意来。

  那青衣男子还是平淡地说：&1dquo;姑娘请吧。”茶茶站起来，李嬷嬷一把拉住，问：&1dquo;你们带她去哪里？”那人并不搭理她，上前来拉茶茶。李嬷嬷霍然站起来，跳下车，拦在茶茶前面，断然道：&1dquo;她不能单独跟你们走，除非我死了。”

  那青衣人也不作声，却刷地拔出剑来，茶茶一把将李嬷嬷拖到后面，抬了下巴，冷冷望着那人。这时，街边一所小院的门打开，出来一个仆从模样的中年男子，帖在青衣人耳边说了两句什么。那青衣人还剑入鞘道：&1dquo;跟我来。”

  茶茶松开李嬷嬷，当先跟着他进了那小院。李嬷嬷四顾，此地偏僻少人，孤零零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不知是在哪里。进了院子略走两步，就是一座小画楼。那青衣人领了她们踩着那木楼梯往楼上去。楼上却是另一番景致，装潢得精致典雅，室内摆的都是上乘的红木器具，却是间空屋。

  那人将她们领到这里，躬了躬身便退出去了。茶茶打量那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临轩有个窗台，支了竹帘出去。她默默站了半晌，看那窗台上有一只墨釉色的圆肚花瓶，瓶里插着数枝花儿。那花每一朵都有碗口大，瓣叶整齐，开得十分简洁典雅。

  茶茶并不认得那是什么花，慢慢儿走到那花旁边，伸手拈了一朵深桃红色的，低头轻嗅了一嗅，花味似苦似甜，心中蓦地漾起一阵悲哀，便抬眼望着窗外出神。

  这时，门口的屏风后面忽然有人轻笑了一声，声音极低，不及一辨又戛然而止。茶茶惊得一抬头，望那屏风，后面有人影绰绰，识其高矮，应是个男人。茶茶愕然的唇顿时抿起，下颌的弧度分外清晰，神色又一次冰冷起来。那屏风后的人并不出来，也不说话，半天一丝声音也没有。茶茶不再看那屏风，回头看着窗外，手指却紧紧掐着那花枝，险些要把它掐折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方才领她们上来的青衣人忽然进来，伸手往门口一让，道：&1dquo;二位请回吧。”茶茶转过身来，神色惊疑不信。

  &1dquo;鄙上说了，这枝花，姑娘若喜欢便送给姑娘了。”那青衣人对茶茶道。茶茶只愣了一愣，一把扯了李嬷嬷，转身便下楼。

  出得楼来，李嬷嬷看了她两眼，茶茶沉默得很。她二人的车马仍然停在那里。两人上了车，那青衣人便赶了车走。约莫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又回到城中闹市。青衣人跳下车径直去了。

  一来一去，天色已晚。李嬷嬷当此之时也顾不得身份，带着茶茶下车，认了认方向，拉了她往王府去。才走了两步，就见着哲义领了王府的人在找她们。一见了她们，如释重负道：&1dquo;总算找着了。你们去了这许久，王爷让我和哲修带人出来找。”

  哲义亲自赶了车回王府。到王府下车，李嬷嬷当先从侧门进了府，茶茶漫不经心地把那朵花搁在了门外的石狮子底座上，也随了进去。

  *

  承铎坐在书房那张花梨大案后面，听李嬷嬷一五一十的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眼睛只盯着茶茶。茶茶却低着头，定定地看着地面儿，仿佛一尊雕像。承铎问了李嬷嬷几句，正要问茶茶，忽然外面有人叩问。

  承铎叫进来，王府内丞拿着一个卷轴进来，说：&1dquo;方才有人送来，说是他家主人补给王爷的生辰礼物，一定要王爷亲自打开，其他人不能看。否则谁看了谁死。”他托起那个卷轴，&1dquo;那人放下这句话就走了，门口的侍卫问他他也不说话。”

  承铎重复道：&1dquo;他说只能我看，不然谁看了谁死？”

  &1dquo;是。”

  &1dquo;拿来。”承铎伸手道。

  老余有些犹豫道：&1dquo;属下以为这卷轴里也许有暗器，也许有毒粉，还是让属下等先检验一下为是。”

  承铎道：&1dquo;他若是下毒放暗器便不该这样说，拿来。且看我看了死不死。”

  老余便把那卷轴交了给承铎。承铎直起身来，叫李嬷嬷站开些。李嬷嬷急忙道：&1dquo;还是让别人来看吧。”茶茶也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

  承铎已经徐徐展开那卷轴来看，只片刻，脸色一变。李嬷嬷见他变色，往前两步，承铎把那卷轴一合，竟拿着半天没说话。李嬷嬷没看见上面是什么，却听承铎道：&1dquo;你和老余出去。”承铎平日对她十分尊敬，少有这样说话的时候，李嬷嬷看他意思，是要留茶茶下来。她只得告了安，和老余一起出去，出门时看了茶茶两眼，暗叹了口气。

  茶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愣愣地看着承铎，承铎说：&1dquo;你过来。”茶茶听他声音便知道他动了真怒，心里有些犹疑，又有些作怯，慢慢挨了过去。

  承铎把那卷轴一抖，铺开在桌上，便霍然是一副春宫图。那图上的男子戴着一张金黄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了下巴嘴巴出来，赤身压在一个女子身上。这画锋飘逸，却灵动如生，将男女交媾之情刻画得入木三分。那女子仰在榻上，长委地，杏目迷蒙，秀眉微蹙，似是不胜其力，眉眼之间，一辨而知是画的茶茶。

  茶茶如水的眼眸中似投入了石块，刹时激起惊波狂澜。承铎等了片刻，茶茶也明知他等着，可她呆呆地站着不动。承铎已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大声道：&1dquo;说话！”他从未对茶茶这样大声过，即使过去在大营里审问她时也不曾如此。

  茶茶被他吼得一退，伸手拿过来纸，想来想去下不了。就在承铎要再次作的时候，她落飞快地写字：&1dquo;画的是真事，是很久前的事，但我不知道他是谁。”半晌，承铎盯着那纸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