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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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头见那女子坐在地上，手中折了一根糙枝，正仰头看着天空盘旋的鹰。她一手拔开脸侧几缕散乱的头，手指纤长，察觉到承铎的目光，便回看向他。

  承铎道：&1dquo;过来。”

  她站起来，走到他近旁，裙裾微微飘动。承铎颔示意她坐下。她就在他身后一侧跪坐下来。承铎借着初升的阳光看她，以前没注意，又多是在帐内火光下看她，竟没现她的眼睛带着一种淡淡的湖蓝色，被阳光一照，像天空一样明媚，显得瑰丽异常。胡人的眼睛大多是黄褐色的，像她这样的眸色，只有几千里外的西域才有。

  承铎道：&1dquo;你听得懂我说的话，是么？”晨风把他的声音都吹送得柔软了。

  女子点了点头。

  承铎又道：&1dquo;喜欢这些花？”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枝紫蓝色的长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点了点头。

  承铎缓缓道：&1dquo;这种花在清晨的糙原上到处都是，太阳升得高一些的时候，它们就谢了。可是每天清晨它都会开起来，一年四季都不停歇。我曾经看见它开在雪里，心里十分诧异，雪中竟能开出花来。”他顿了顿，望着她：&1dquo;胡语叫它作茶茶，我今后叫你茶茶好么？”

  她又轻轻点头，承铎便笑了一笑，&1dquo;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站起来，低低吹了一声口哨，雪白的马儿小跑到他跟前。那女子似有些出神，慢慢合拢手来，却将那支花儿捏了个稀烂，漂亮的手指上沾着黯淡的汁液。她不明含义地浅笑了一笑，抬起头来，神情已如长空般清明寂静。

  承铎手把着马鞍，也不踩蹬，一纵身就跃上了马背。随即两手捉着她肩膀轻轻一提，她便也坐了上去。承铎松着那缰绳，轻驱了一声，马儿缓步回行，踩着背后阳光投来的影子，向燕州大营的方向走去。

  大营医帐中一如每次对战后的忙碌。承铎找到这里时，东方正给一个被砍伤的士兵fèng着伤口。承铎过来抬头见了他就说：&1dquo;到处找你，你在这里窝着。”

  东方头也没抬：&1dquo;我来帮把手而已。”

  周围坐着的伤兵，忙碌的医士见了承铎纷纷站起来。承铎抬手示意不用行礼，四周看了一看，对东方道：&1dquo;我还不知道你通医道。”

  东方用纱棉擦净那兵士fèng口的血迹，再下一针，还是没抬头：&1dquo;你不知道我的事还有很多。”那fèng口处立时又涌出血来。

  明姬本在给东方递药粉，听了他们一番答问，忽然说：&1dquo;我看很多人都伤在上臂胸腹，伤在腿脚上的倒少，难道胡人从不攻人下盘？”

  承铎想她和那麻子兵相斗时，便是以伞尖点其膝弯，想是她擅打穴，穴布全身，所以无所偏重，今看了这番伤势才觉得奇怪。明姬又道：&1dquo;立足原是根本，何以不攻其本，反逐其末？”

  东方正要说话，已听承铎道：&1dquo;骑兵在马上，本就高出许多。且战场上相斗是生死之搏，只想攻其要害，一击致死。伤人腿脚似乎&he11ip;&he11ip;”他说着，却突然顿住，心念翻转。他征战已久，对于这般伤情见惯不怪。明姬没有见过，所以才能于细微处其未省。立足原是根本&he11ip;&he11ip;承铎又想起她以伞点穴。兵器长一寸，可击之距便能宽一尺。那么以长兵攻腿足，便不用矮身&he11ip;&he11ip;

  只是这一瞬间，承铎心里已转过无数个念头。明姬却不知道，见他望着自己不说话，便问：&1dquo;怎么？”

  承铎一笑：&1dquo;不怎么。只是你一个小姑娘呆在这到处血污之地，人多是烂创破口的&he11ip;&he11ip;”

  明姬听他说&1dquo;小姑娘”，不自觉就想起在平遥大道上遇见他时他那副神情，想到那副神情，隐隐觉得不妙，便不待他说完，急忙道：&1dquo;我不怕的。”

  承铎慢条斯理地说：&1dquo;我还没说完。这里男人还多是不穿衣服，赤身露体的。”他第一句本想说&1dquo;不仅不害怕，反倒研究上了”。被明姬一抢，他便话锋一转。一旁一个光着上身正扎绷带的兵士听了承铎这句，便&1dquo;嘻嘻”地笑。明姬听了那笑，脸刷地红了。承铎还没来得及把那&1dquo;不仅不害怕”接出来，她已经一跺脚，跑了出去。

  东方把那个兵士的伤处理妥当，转头对承铎道：&1dquo;明姬越没轻重，在你面前倒论起攻防上下来了。”

  承铎微笑：&1dquo;你别老训着她，她说得很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踱出那医帐。出了医帐，四面无人，那太阳便斜斜地升上了中天，照开晨霭。方圆之境，尽收眼底。

  &1dquo;我也正想找你。今日之战有些古怪。”东方斟酌了一下，拣着边角的意思说：&1dquo;照理，突袭必要分兵为援，方能进退有据。只是以夜袭直取对方最高统领，就需机密利落。后援之军应该隔得远一些，才不易在攻击起前就暴露。可今天的援军来得太快，前面的胡人不知消息，后面的援军倒先知道了。”

  承铎仍是一笑：&1dquo;今番回燕，古怪的事也不多这一桩。”

  东方看他还是这般气定神闲，心想：难道他知道军中有细作，也知道细作是何人？这人到底有多少事不在他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