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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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苏离离合上手指，回握在他手上；祁凤翔没有抬头，却更紧地捏着她手。

  咫尺之间，默默无言。

  苏离离不了解祁凤翔，似乎从来不了解。她设想他的种种心性言行，到头来总是错的。这一点上，她甚至还不如木头。

  她这夜睡得极浅，祁凤翔抽出手时她便醒了。他整着袖子道：&1dquo;你接着睡，我还有事。”态度生气勃勃，又怡然大方，昨夜微露的脆弱如同幻象烟灭。苏离离&1dquo;嗯”了一声，蹭回枕上，拉了被子半蒙着头。

  祁凤翔看了她片刻，见她安睡如故，忽然笑了笑，转身出去了。拇指与食指摩挲着，指尖仿佛留着她手上柔滑的触觉。

  苏离离一觉睡到过午，头晕脑涨之状大减。床头放着一套绛色棉衣，她取来穿了。左腿上的伤倒不甚重，勉强可走。掀开军帐，薄雪点翠，旌旗翻卷，苏离离慢慢走出数丈，便见前军校场上一队人马押了一人前来。那人五花大绑，风雪染花了面目，却挣扎不屈。

  苏离离缓缓走到木栅排栏边，扶着高高的木桩子，便见祁凤翔白衣胜雪，负手立在场中，欧阳覃站在身后。祁凤翔侧头看见了她，望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去。那人被押到他面前，踢跪在地，口中犹自骂道：&1dquo;jian贼，用诡计捉了老子，算什么好汉。”苏离离一听，便知是赵不折，暗想：这人定不会降，今日必死。

  祁凤翔淡淡笑道：&1dquo;我自讨祁氏叛逆，关你梁州何事？无故前来犯我兵锋，眼下怎讲？”

  赵不折大笑道：&1dquo;世人都知道，祁氏杀兄逆父的叛贼是你！你倒有脸皮反着说。”

  祁凤翔也不怒，&1dquo;大丈夫奔走天下，扫荡四海，何惧人言。赵将军骁勇，愿降最好；不降则死。”

  赵不折大声骂道：&1dquo;凤眼贼，爷爷生下来就没投过降！”

  苏离离听得莞尔，欧阳覃皱了皱眉，祁凤翔却嗤地一声笑了，忍着笑挥手道：&1dquo;罢了，送赵将军去吧。”兵卒扯起赵不折押了下去，赵不折一路大骂凤眼贼不止。刀光起处，身异处，顿时折做两截。

  欧阳覃沉吟道：&1dquo;太子虽然死了，京城那边还有一番硬仗要打。”

  祁凤翔点点头，&1dquo;你即日提两万兵回驻京师，安顿局势吧。”

  欧阳覃迟疑道：&1dquo;殿下，京师原是重地，对你极为重要，你派我回去，我本不当说什么。只是末将出身微末，京城中的公卿仕族，只怕不服。”

  祁凤翔并不看他，淡淡道：&1dquo;给你兵马是做什么的？我没空跟那些腐儒舌辩什么忠孝节义，但有不服，无论忠jian，一律灭族。总要先拿一两个人做榜样，这个度你自己把握。”

  欧阳覃瞠目结舌，祁凤翔徐徐回头看他道：&1dquo;不然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欧阳覃细思了片刻，摇头道：&1dquo;没有。”

  祁凤翔悉心解释道：&1dquo;不是我不肯叫李铿回京，他在雍州经营一年，地理熟悉；又才捉了赵不折，深知彼军虚实，留在这里于我有利。你在太子身边数月，京中往来，也略知一二，由你回京最合适。我写一道谕令给你，敕令不服者杀，你拿回去贴在京城九门，只说是我的意思就是。放手去做。”

  欧阳覃大声道：&1dquo;杀便杀了，我还怕名声不好么？何须殿下来揽这个罪名。我去清点人马，明日就走。只是王公大臣好办，皇帝家事难为，怎么做，殿下还须给句准话。”

  祁凤翔想了一会，慢慢开口道：&1dquo;我父皇其他的儿子小的小，没用的没用，若是没人撺掇他们送死，那就留下好了。太子府上的仆从侍婢可以留着，内眷子嗣，一个不留！”

  欧阳覃道：&1dquo;是。”转身按剑而去。

  祁凤翔转身看着苏离离，慢慢走到排栏边，隔着碗口粗的木桩，伸出手背贴在她额头上，静了片刻，笑道：&1dquo;果然没烧了，外面冷，出来做什么？腿伤不疼么？”

  他前一刻说到杀人，斩钉截铁；后一刻问她伤病，温柔周全。苏离离望着他，有些萧索怅然道：&1dquo;追求这样的东西，不会痛苦么？为父兄所猜忌，人伦离散，回头又去杀别人的父兄妻子。毫无道理就把人杀了。”

  &1dquo;政治就是如此。你不喜欢它，是因为它曾经让你家破人亡。”他仰望苍穹，天高云淡，缓缓道：&1dquo;人一生是有许多不如意处要忍受，但切不可伤颓自怜。你所有的梦想，一件一件地去完成它；你所有的敌人，一个一个地去征服他。你看到这一切都照着你的想法一步步握在手中，心里是决不会痛苦的。这二十余年来，我若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就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见她默然无语，似有所悟，他垂下头来微笑地望着她道：&1dquo;至于人心，你可以去洞悉它。然后善良地对待善良的，恶毒地对待恶毒的，必要时也可以恶毒地对待善良的。我对你已经努力地善良了，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让我对你恶毒起来！”

  苏离离惊诧地抬头看着他，祁凤翔冷笑，&1dquo;你心里在盘算着走人吧？你这人要走时从来不告辞，却总喜欢讨论这些深刻的东西。”苏离离作辞的话语还未斟酌出口，便被识破了，一时无言。

  祁凤翔语调漫妙悠闲，又带着无穷的压力，&1dquo;好好呆在这里，我知道你如今视死如归，你也得知道我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