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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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卫兵已经看出贺兰的地位不一般，连平日里最是凶神恶煞的汤敬业都这般小心供着，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连连赔礼，汤敬业也转过头来赔笑道：&1dquo;贺小姐，这条纱巾看来是不能要了，赶明我给你买上十条八条崭的，亲自送到府上去。”

  贺兰不高兴地道：&1dquo;谁稀罕啊，难道我家里买不起纱巾么？我只是讨厌你们这样的做派罢了，明明踩脏了我的东西，倒先凶神恶煞起来了，神气什么。”汤敬业连连点头，不停地说着&1dquo;是是是”。贺兰觉得自己胡缠的时间够久了，那人早该跑远了，她见好就收，便一扯凤妮的手，道：&1dquo;凤妮，我们走。”

  汤敬业赶紧笑道：&1dquo;贺小姐再见。”贺兰见他那样如释重负的样子，她到底还是有点孩子心xing，作威作福了半天，待转过身来就忍不住扑哧一笑，却又赶紧捂住了嘴，生怕被现了，拉着凤妮一个劲儿地朝前走。凤妮也不敢回头，跟在贺兰的身旁，用力地捏一捏她的手，小声地道：&1dquo;贺兰，你刚才怎么那样大的胆子，敢去拦那些当兵的？吓死我了。”

  贺兰道：&1dquo;我才不怕他们呢，就是给汤敬业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我。”

  凤妮道：&1dquo;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贺兰咯咯笑道：&1dquo;他要是惹我不高兴了，等哪天薛督军到我家来，我就去告一个状呗，包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天色渐渐地暗了，码头上人流不断，贺兰拉着凤妮的手去找自家的汽车，才走出码头，汽车夫正等在车外抽烟，见贺兰和凤妮两个女孩子牵着手走过来，便把烟扔到脚底下踩灭了，走上前来，&1dquo;贺兰小姐，要回去了么？”

  贺兰道：&1dquo;我们还要到起士林去吃点心呢，你送我们到华格路去。”汽车夫应声，匡凤妮先上了车，贺兰正准备上车，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喊：&1dquo;哎，你等一下。”贺兰回过头，就见刚才那个男子，从拥堵的人群中费力地挤出来，奔到她的面前来，黑礼帽下的一双黑瞳里满是深深的笑意，望着她道：&1dquo;多谢你仗义帮忙。”

  贺兰倒没想到他这样胆大，居然还敢这样光明正大地跑出来，却听得那男子又慡朗地笑道：&1dquo;你叫什么名字？”她也摸不清这个人的底细，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便扬唇一笑，眸子里闪过一丝亮意，清脆地答道：&1dquo;我叫赵钱孙李。”

  他一怔，继而半带自嘲地笑道：&1dquo;那我只能叫周吴郑王了。”贺兰略压低了声音，很郑重其事地道：&1dquo;你是革命党吧？还不赶紧走，现在邯平都在抓你们呢。”他便恍然大悟，继而轻松地微笑道：&1dquo;你误会了，我不是。”

  贺兰见他这样说，只以为他还在辩解隐瞒，便笑道：&1dquo;你是不是革命党都随便你，反正你救我一次，我帮你一回，咱们两不相欠，后会无期。”她那调皮一笑间，当真是眸光如水，明媚如花，隐约就有一股馥郁的香气，如兰似麝，恍若热烈盛放的千叶石榴花一般，漫到他的鼻息里，他心中莫名一动，直直地望着她，半晌无言。

  她却一转身就上了汽车，&1dquo;嘭”地关上了车门，朝着汽车夫道：&1dquo;吴师傅，开车吧。”他方才如梦初醒，急忙低下头来拍了拍车玻璃，贺兰便隔着车窗朝他摆摆手，笑道：&1dquo;再见。”汽车一路开出去，因为码头上人多，所以开得慢了一些，开车的汽车夫忽地道：&1dquo;贺兰小姐，那人在追车，好像有话没说完。”

  贺兰便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来对汽车夫道：&1dquo;开快点，我跟他没话说。”汽车也正好开出了码头，面前就是一条平坦的大道，那汽车夫就点点头，加快了度，汽车便一路风驰电掣而去了。

  一梦初惊，花月net风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过了半个月，贺兰也早就忘了那天在码头遇上的不愉快，这天晚上，贺兰和凤妮放了学先一起去看电影，又到西餐厅吃西餐，两个女孩子在一起吃东西定是咭咭呱呱有说不尽的话，到底还是回来晚了，微明的星光照在这座位于半山腰上欧式风格的别墅上，山路上竖着一排排的路灯，照得地上雪亮，坐在人力车上，又可闻到循着风chuī来的蔷薇花香。

  贺兰推开厅门的时候就听到满厅的人声喧哗，烟气缭绕，无线电乐曲空dangdang地浮在大厅的上空，当然没人去认真听它，几个男人坐在壁炉旁打麻将，梅姨妈斜靠在小客厅的沙上，漫不经心地擎着一根香烟，一个脸上的皮rou下垂到近似于一只沙皮狗的老男人殷勤地帮她点烟，几个颇有姿色的丫头来来回回地招待。

  贺兰厌恶地皱皱眉头，还在玻璃门处换鞋子，就闻得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年届四十的蔡老板笑眯眯地向她迎上来，意yù帮她拿手里的书包，口中道：&1dquo;这晚上山风大，没冻着兰小姐吧？我看看。”

  他笑嘻嘻地伸手来摸贺兰的胳膊，贺兰一闪就躲开了，正赶上巧珍从厨房端了刚烤的蛋糕出来，贺兰扬声道：&1dquo;巧珍，是不是没给噜噜洗澡？”噜噜是贺兰很喜欢的一只白色狮子狗，巧珍慌道：&1dquo;我给忘了。”

  贺兰一皱眉，牙尖嘴利地道：&1dquo;我说呢，怪不得跳蚤满屋子乱飞，让人犯恶心。”

  正在调无线电的大丫鬟香琼听到她这句话，忍不住便笑了起来，香琼是姨妈身边的大丫鬟，能说会道人又靓，她自小被梅太太买来□，对梅太太很是忠心，也是最得姨妈器重的，平日里尖酸刻薄，俨然梅公馆里的三主子，只是不敢惹贺兰罢了。贺兰把蔡老板扔在那里，自己换了木屐子，踢踢踏踏的就要上楼，忽听得姨妈在小客厅里招手道：&1dquo;贺兰，你进来，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贺兰不得已，就走到小客厅，果然就看到沙上坐着好几个人，正是以邯平薛督军为的一gan俞军官员，姨妈笑容满面地上前来拉了贺兰的手，道：&1dquo;这是你薛叔叔今天带来的一位公子，我是不知道如何招待，想来想去，还是你们年轻人能说得上话。”贺兰早就看见在薛督军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料想正是梅姨妈才说的那位&1dquo;公子”。

  贺兰的视线才一投过去，就见那名陌生男子已经站了起来，身穿着一件黑色长礼服，面容清俊，宛然一个翩翩倜傥公子，他向着贺兰略一点头，礼貌地道：&1dquo;贺兰小姐好。”语气很是温和无争，更是彬彬有礼的模样。

  梅姨妈在一旁笑道：&1dquo;这是咱们川清巡阅使秦大帅的大公子，今天刚到邯平。”

  时下大好江山被各系军阀分割殆尽，以邯江奚水为界，北为萧军，南为金陵政府，西南地区则以秦氏俞军独霸。俞军脑秦鹤笙曾被前瑞政府提拔为师部副官长，也算是风光一时，后萧军入关，秦鹤笙被封为讨逆大元帅，率俞军亲往前线对抗萧军，不想连遭惨败，迫不得已率军进入国土西南边陲，驻军楚州邯平一带，被南方政府任命为川清四省巡阅使，自此盘踞一方，坐观江南江北龙争虎斗，纵无力东山再起，然实力亦不可小觑。

  贺兰也就明白了，难为姨妈这样费力招待，这人想来连薛督军都要努力巴结的，便淡淡道：&1dquo;哦，原来是秦家的大公子。”

  秦家的大公子见贺兰如此说自己，颇觉不自在，微笑道：&1dquo;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不用这么抬举我，我叫秦承煜，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他语气谦和，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果然很有贵家公子的派头，只是太过儒雅了些，也很有几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气度，贺兰也不禁心想，这人文质彬彬，倒是不招人讨厌。

  香琼却已经走进来笑着道：&1dquo;太太，麻将已经摆上桌了。”梅姨妈拿着小手绢扇着风，抿唇笑道：&1dquo;好罢，牌都上桌了，让他们年轻人在这里聊一聊，督军，今儿个你可要手上留qíng，饶我赢你几个。”她这边才一飞眼色，就有另外的俞军大员笑道：&1dquo;牌还没有打，梅太太就在这里弄嘴，早知道我们哥几个就该私下里商量商量，抬一顶轿子给梅太太坐。”

  梅太太将眼皮一撩，端的是朱唇未启三分笑，光彩四she，&1dquo;去去去，你们这群人真是吃人家的手还不软，别的不说，我这里烟啊酒啊的赔了你们多少，难道就不该让我赚些么？”她笑意盈盈地说完，一阵风似的撮弄着薛督军一gan人出去，临走又对一旁伺候的小丫头吩咐道：&1dquo;端些点心果子露来给小姐和秦公子。”又对贺兰道：&1dquo;贺兰，你与秦公子说会儿话，秦公子是国外留洋回来的，你不是早想着出国么？可以多打听一些外国大学的事qíng，省得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玩闹。”梅姨妈说一句，贺兰便乖乖地答应一句，梅姨妈叮嘱完才走了。

  那小客厅里便安静下来，隐约还能听到偏厅里传来麻将的哗啦声响，那壁炉上面放着一盆&1dquo;十八学士”，氤氲了满室的香气。贺兰没想到秦承煜居然坐在那里不动，便问道：&1dquo;你怎么不去打牌？”

  秦承煜笑一笑，&1dquo;我不会。”贺兰淡淡地&1dquo;哦”了一声，她可不想留在这里，正算计着要把秦承煜扔在这里，自己溜掉，又见姨妈与别人都在偏厅里打麻将，料想一时也管不到她，便站起来道：&1dquo;那你在这里坐会儿吧，我要走了。”

  秦承煜便笑道：&1dquo;贺兰小姐慢走。”

  贺兰如释重负，才走到拱形门口，又回头一望，见秦承煜安静地坐在沙上，她不知为何，便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道：&1dquo;不然我把无线电给你打开，你听一会儿无线电，这个时间音乐台有很好听的舞曲。”

  秦承煜笑道：&1dquo;不用麻烦了，我坐一会儿就好。”

  贺兰笑道：&1dquo;没关系。”她走到小客厅的柜子旁去拧无线电的扑落，谁料一拧之下，那无线电居然半点声音都没出来，她禁不住&1dquo;咦”了一声，道：&1dquo;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坏了？”又将扑落轻轻地转了一圈，胡乱调了几个按钮，还是没有声音，她正在诧异的时候，忽听得秦承煜温和地道：&1dquo;我来看看。”

  贺兰见秦承煜走过来了，便闪到一旁，秦承煜将那无线电匣子翻转过来，看了一遍，道：&1dquo;你家里有没有工具？”贺兰便转过头朝着站在外面的丫头道：&1dquo;巧珍，去花园里的吴伯伯那里借点工具，就说是修无线电的。”

  巧珍忙就去了，没多一会儿就拿着几样工具回来。秦承煜做起事qíng来很是认真，手指修长灵巧，眨眼间就将那无线电拆开来，贺兰还是第一次看到被拆开的无线电匣子，她向来都是好奇心极qiang，这会儿站在一旁看着他调了几根线，她便问道：&1dquo;是什么毛病呢？”秦承煜笑道：&1dquo;没什么，不过是极普通的短路，我已经调好了。”说罢又很熟练地装接上，贺兰由衷地赞道：&1dquo;原来你修东西这样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