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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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第2页）

姜若鸢飞快地抹把脸，自榻边跪着，从李公公手中接过帕子在水中浸湿，为他擦拭着身子。

李公公是目睹太医缝针的全过程的，血肉淋漓，血迹斑斑之下森然可见白骨。

此等场面，他不过瞥了一眼，便心惊肉跳，大汗涔涔。

他强打起精神，克制住不禁颤的声音，说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太医嘱咐了若是三日之内陛下能够醒来，便是安然了。”

瞧着姜若鸢此刻的失魂落魄，后头的话他没忍心告诉她。那未说完的后半句是，“若是三日之后仍未醒，微臣恐也无能为力了。”

姜若鸢仍面容怔怔，不知有否将他的的话听进心去。李公公不由得在心底叹息着，心道这可真是场孽缘啊。

他收回目光，垂下头去，准备先行退下，嘱咐他手下的那些小宦官们这几日里侍奉时需注意的事宜。

余光无意瞥见中玉石地板上竟有道自外延伸入内细长的血污，起初他以为是姜璟伤口流出的血，但又觉得形状似乎不对。

他沿着这道血污视线逐渐往上，瞳孔猛地紧缩，姜若鸢赤着脚，脚底密密麻麻不知存着多少伤口。

他这才意识到，她方才确实比队列返回的时间要慢一点，但当时情况紧急，众人眼中只要伤重的姜璟，的确忽视了她。

而她，赤足在瓦砾遍地的猎场中不知跑了多久，连身上受了伤都不曾察觉。

李公公深深叹了口气，弓腰扶上她的手臂，温声劝她道：“有我在这伺候陛下就好，你受了伤先回去上些药吧。”

闻言，姜若鸢先是一愣，似是根本不曾觉察到脚底隐隐作痛的伤口，直到李公公提醒，她才低头看向自己双脚。

李公公眉心一松，正欲抽出她手中的帕子，却见姜若鸢只是摇摇头，并未要走的迹象，她说道：“陛下是为了我才受的伤，我是要日夜守在他身边直到他醒来的。更何况，我不过是轻微伤罢了，同陛下的比起来微不足道。”

见她如此固执，李公公也劝不动她，便只能先出去，再吩咐婢女去取些换洗衣裳给她。

大雨瓢泼，足有轰雷贯耳之势。

斜雨如丝，透彻洗濯净殿外石阶之上的星星血迹。鲜血一洗而空，恍若先前那可怖之事只是一场幻觉。

月明星稀之时，姜璟忽然高烧不退。

虽太医道此为伤口感染之故，也已开了药方需晨晚分别服侍姜璟喝下。但他意识尚未清醒，因此喂药也颇花了些功夫。

太医复为姜璟伤口换下药了，便退下了。李公公欲替姜若鸢在跟前守着，但她执意不肯。她已换下之前那件脏乱不堪的衣裙，又在李公公多次劝说下，好歹在脚下的伤口处抹了药。

建章宫分为正侧两殿，姜璟卧于正殿内间的床榻上，外间则由薛昶底下几名精锐侍卫守着。而侧殿中候着的是此次随行而来的众臣们，陛下重伤未醒，他们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有守在殿内，盼圣上洪福齐天，早日康复。

已是三更天了，姜璟额上高烧已退了，只是面庞温热犹存，太医嘱咐要时常用干净温水帕子为他拭脸，以维持他身上的体温。

姜若鸢便不厌其烦地一遍遍为他擦拭着，一遍遍唤外间候着的水端水进来。

晚间太医为他换药时，她也在。姜璟身上除了背后两剑，还有细碎的许多小伤口，她知道，这是他在摔下马时为了护她所受的伤。

姜璟于暖阳之下朝她伸出的手宛若就在眼前，可转瞬之间却遭此变故。

虽尊为帝王却愿伏低身段为她洗脚，猎场之上舍弃众人只为带她一人去狩猎，千钧一之际他守护的人也只有她。

伤痛不落在她身，却痛彻心扉。

霖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才堪堪止息，仿佛是为了冲刷掉地面血流遍布，掩盖住那猎场中的腥风血雨。

月落星沉，天色渐亮。

姜璟仍是未有苏醒的征兆，这三日中太医也已施针封穴，想以此激起他的神绪，唤他醒来，可皆未果。

姜璟卧在榻上，仿佛只是安详地沉睡着。只是众人心底知道，这一睡怕是醒不过来了。

未央宫其余的御医也在前几日被侍卫快马加鞭带了过来，几人围在一起焦头烂额商量着对策。

一国之君，伤而不治，于他们来说，而是杀头的大罪。只是所以能试的法子他们都试过了，可还是怎么都苏醒不过来。

其中一名年岁稍长的花白胡须的御医同身侧几人耳语着，末了似是下定了决心，几人一齐朝薛昶跪下，说道：“老臣实在无能，无法为陛下治疗伤痛，臣等皆有罪，甘愿领罚。只是老臣斗胆进言，老臣闻世上有一在世神医，传闻在他手下死者可以活，生者可益寿延年，若寻到他，陛下定可安然。”话语刚落，斑白鬓角处一滴薄汗滑落。

薛昶闻言皱眉，心下考虑着此事的可行性。

一旁候着的李公公这时也上前开口道：“这神医奴婢早些年也听闻过他的传闻，称他仁心仁术，妙手回春。奴婢家舅一次在街上行走时，猝然昏厥，事突然又毫无前兆，大夫都说怕是没救了。幸好当日那位神医也在现场，救了奴婢家舅的性命。”

若是这神医真如此厉害，或许不多时姜璟就会苏醒了。姜若鸢眸中溢满期冀望着薛昶，盼着他能派人去寻那位神医。

只是薛昶内心却存着忧虑，若真能救回陛下性命自是极好，只是先是刺客，此刻又传出神医之名，他不得不疑心这是否又是有人之心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