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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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这样的一席话，根本不像是从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可那明明嘴唇上打着银亮的唇钉的男人，却让这些语句，听着字字珠玑。

好像暗中有什么力量一把抓住李家桥的心窝，他心跳加速到瞬间脑仁都疼起来。

再加上那双直盯着他看的，丝毫不知道遮掩些什么的眼，就更是最大程度上抹杀了他的抵抗力。

防备意识，他还有，可是抵抗力，没了。

“你是耍我还是说真的？”他问。

“我要是耍你，让我待会儿把车骑压路机碾子底下去。”格外严肃的发誓赌咒着，狄圣龙提了提裤腰，“哥，兄弟不会骗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你是警察，我呢，我是啥货色你肯定也清楚，是吧。那，我要说我想学点儿好，你舍得不管我吗？”

完了。

再说什么，都晚了。

李家桥心里一直以来都不曾抹消掉的理想主义，又在不合时宜的关键时刻跳出来作祟了，好像在阴暗处躲了太久的妖魔，舞弄得格外嚣张。

他，答应了。

“别到处给我宣扬，别送我任何东西，别出了事儿让我罩着你。就这些，同不同意在你。”往后撤了一步，他约法三章。但表面上的严肃和苛刻，却更加让他心都快要丢了节律。

他疯了……

他眼看着兴高采烈的狄圣龙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总觉得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劝他悬崖勒马，告诉他事情不妙，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却还是让他答应了那个太突然，太不合情理的要求。

他和一个刚见过两面，其中第一次还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见面的痞子，一个纹身穿孔法律意识淡薄的黑道家族成员，一个竟然跟踪他，厚着脸皮赶也赶不走的，身上总是带着那么一股子隐隐约约时浓时淡的甜香味的男人，成了“朋友”。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开车回家时，李家桥死死皱着眉头，那么想。

而他不知道，跨上摩托车往相反方向走的狄圣龙，则早已扬起嘴角，旁若无人，笑得那么放肆，那么志得意满。

狄圣龙到底在盘算什么，李家桥不知道。

他甚至没有预感到。

他就只是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境地。答应对方“交个朋友”的要求，究竟是为何？为了挽救失足青年？

别扯淡了……

是，他的职业本能和理想主义的确在起作用，他的确是考虑过也许可以把这个自己管片儿里的社会不安定因素给一点点纠正过来。但是，这真的只是他全部的想法吗？

如果这个狄圣龙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呢？如果他矮小，干瘦或是肥胖，脏，丑，从脸一直丑到身材，连刺青都丑，他会有答应对方请求的可能吗？

一路开车，一路胡乱想着，他直到回到家，停好车，才吁了口气。翻下遮光板，看着小镜子里的自己，他觉得他明白为什么了。

自己长着一张安静的脸。

安静，淡定，也许没有多斯文，但是透着一种内敛气。好像个禁欲多年的高僧，就算眉心皱起，也至多就是苦逼，而不是凶悍。

但狄圣龙长得凶悍。

并非水浒里武松李逵的那类，但气场并不输，那家伙白眼珠偏多，脸颊轮廓硬朗，再加上下巴的胡渣，嘴唇上的钉子，和那个蠢发型跟大面积的纹身……

他是和李家桥完全相反的人。

家庭，身世，童年经历，成长方向，教育背景，性格，职业，行为习惯，待人处事，穿着打扮……

每一点一滴，他们都相反。就像两条河流，李家桥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一路顺流东到海，而狄圣龙则是不走寻常路的“冲波逆折之回川”。

天杀的，他羡慕他！

他觉得他骨子里有种特质，让狄圣龙，这个连名字都充盈着和他完全相反气质的人，爆发出难以估量的引力，推着他，逼着他，让他被拳打脚踢扇着耳光一样，不得不把视线放在对方身上。

太糟糕了……

他是个不打架不骂人的三好生，他是优秀共青团员，他一度留着标准发型，指甲干干净净，课桌整整齐齐，他一直拼死维持着标准的读写姿势，看电视和打游戏从没一次超过半个小时。他是个连体育课打篮球踢足球都没犯过规没被裁判吹过哨子的人！

一个完美到让人讨厌，男生不想跟他做朋友，女生不愿意追他，老师都觉得这个孩子够标准却不够可爱的人……

他连喝vc泡腾片都选择不甜的，国营药店买的，除了货真价实再无优点的那种。

他真的是个货真价实高质量，然而“不甜”的人。

那么甜干什么？甜对身体又没什么真好处……

这是李家桥的想法。

或者说，借口。

他也许，只是怕迈出某一步而已。他只是胆小，只是用严苛的追求完美和恪守本分来让自己觉得安全。一切的违法乱纪一切的出格越界都与他无关，这样才行，这样才好。

雷池？就给那些不完美的人去跨越吧。

既然那东西存在，就是给蠢货去越的，至于他，只守着该做的事，把不该做的牢牢记在心里，看着别人去做，再努力让那些人知道不该，不行，不可以，和改还来得及，或是悔之晚矣，就足够了。

他真的是个连自己都讨厌的人啊……

上楼时，他开始觉得可笑，他这个人，讨厌就讨厌在，连讨厌自己都要这么认真上。

苦笑着叹了口气，他开门，进屋，然后把那老头子一样的黑色公文包摆在玄关的柜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