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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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级谋杀1（第1页）

绿江出版社把孙世斌告上法庭，罪名是盗取挪用客户资金。而那三亿八千万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江家收回。托死人江召南的福，江家不愿再惹事端祸起萧墙，所以孙世斌面临的指控只有一项。不过对他来说牢狱之灾在所难免，面临的指控是一项还是两项，意义都不大，结果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名誉和自由。

孙世斌被法警带走上庭审判的当天，楚行云也在观众席旁听，身边坐着吴耀文，前排坐着吴晓霜。

吴耀文看着被告席上的女婿，眼睛里流淌出历经岁月风霜后浑浊的幽冷。

法官尚在高声宣读孙世斌的罪状和一审结果，楚行云坐在吴耀文身旁，面无表情地听完整个过程。直到中场休息，孙世斌被带入后场，本来就空荡的观众席走了几个人，只剩下这桩案件中的所有当事人。

楚行云扭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吴耀文，吴耀文接过去，攥在枯瘦干裂的掌心里，没有喝。据说吴耀文被开除了，在饲料厂辛勤做工几十年，一朝官司缠身，恶言接踵而至，他彻底地被社会抛弃了。

楚行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放在吴耀文面前，说：“如果有需要，找他帮你安排工作。”

名片上印着肖树的名字，职位是总裁高级助理。

吴耀文的尊严和傲骨早已在被地头蛇驱逐出家乡时就丢在了沿途路边，接受善意的援助和抚慰，对他来说是唯一的出路。

他向楚行云道谢，然后认真地收起名片，浑浊幽冷的目光移到左前方的一个背影上。

楚行云循着他的目光看向吴晓霜，据他所知，吴晓霜的骗局被拆穿后就没有和养父说一句话，更是连家都没回，这几日都住在宾馆。他并不知道她对养父是否怀有愧疚和自责，是否在用冷漠的外表来掩饰饱受煎熬的内心，他只知道这个女人太自私，太绝情。

“您很爱您的女儿。”楚行云对吴耀文说，“但是她并不爱您。”

他看到吴耀文像两口干涸的泉眼似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一丝湿润的水汽，吴耀文道：“是我对不起她，没有保护好她的父母。我一直想补偿她，把她当作亲生女儿来补偿她，但是我没做到，从小给她的物质生活就次于其他人。她并不是想害我，她只是很想要那笔钱。”

楚行云却说：“无论她的出发点是什么，都把您放在填补法律漏洞的第一顺位。即使您将付出自己的生命，她也不会悔改。或许您能补偿她的物质生活，但您弥补不了她残缺冰冷的内心。生来是毒蛇的人，不会被人心焐热。”

吴耀文貌似听进去了，貌似没有，貌似听懂了，貌似依旧糊涂着。或者他很清楚，很明白，他只是做出一副糊涂样，企图守护父女俩残存的亲情。

前排忽然站起来一个人，是吴晓霜。吴晓霜离开观众席时微微低着头，习惯性地把手放在小腹上，径直地朝出口走去。

“我先走了，楚队长，我得把晓霜接回家，她在外面住没有人照顾她。”

楚行云听到吴耀文略显匆忙地说，然后把水瓶还给他，并再次诚恳向他道谢。

吴耀文在夹道中走向闪现着阳光的出口，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步，回过身对着楚行云鞠躬到底：“感谢你们没有追究我前妻的责任。我请求她对警方说的谎言和我对警方说的谎言，我会用我所剩不多的寿命怀着愧疚和罪责，尽力弥补。”

目送背了一身兴衰荣辱的老人佝偻着腰蹒跚离开，楚行云心里再次感到一阵似曾相识的哀凉。

孙世斌的一审很快结束了，判刑八年整。

下一场庭审的主角是夏星瀚，但是楚行云没听，他已经取得夏星瀚必死的口供，强奸加杀人，数罪并罚，死刑难逃。他审讯犯人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杀人，而是把魔鬼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夏星瀚尝过血，他的眼和心已经被血光蒙蔽，从他选择效仿“蝴蝶公爵”将周思思先奸后杀时起，他就已经成了另一个“蝴蝶公爵”。以暴制暴并不是执法不严下的顽强抵抗，而是寻找一个伟大的借口鼓舞自己与妖魔同化。

法院的数层阶梯之上，国徽之下，楚行云站在大门口点了一根烟，随着烟雾悠长地叹出去一口气。他静静地抽了半根烟，随后看到一个女人从路边出租车里下来，身材高瘦，戴着墨镜和遮阳帽。

即使看不到她的脸，楚行云也察觉到她身体里散发的幽怨与哀伤，这种气息像一团阴云般笼罩着她，如影随形。他还记得陈萱的样子，和死去的陈蕾长得很像，此时看起来，陈萱身上永远少了逝者带走的生气与活泼。陈萱埋着头只顾走路，没有察觉从台阶上下来一个男人与她擦肩而过。

贺丞生病了，感冒发烧加上伤口炎症，被楚行云强按在医院输了两天液，昨天才大赦出院。楚行云这两日忙着写复职申请，忙着开一场场冗长的会议，忙着与检察院移交犯人交接工作，一直忙到贺丞出院都没时间去看贺丞。

贺丞虽然对他的冷落没说什么，但这厮善于攻心，尤其善于用文火慢烤，住院时每量一次体温每换一次药都拍照留存给他发过去，意图再明显不过：你不来看我？我都快病死了你还不来看我？！

楚行云有一次在会议上收到贺丞发来的照片，是贺丞拍的瓶瓶罐罐，还有刻意入镜的正在打点滴打到发青的手背。

楚行云当时就心疼了，贺丞皮肤白，手指修长骨骼纤细。他的手一直很漂亮，此时他手背上针眼遍布，血管鼓胀，青青红红的看着好不凄惨。在台上的陈词滥调轰炸下，楚行云把手机放在桌子下面开小差回复：晚上下班去看你。

贺丞回复得很快：你昨天就是这么说的，还有前天。

楚行云眼角一抽，心说这小子当真小心眼儿，尤其是记仇的本领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睚眦必报的地步。昨天他只是一时疏忽没接到贺丞的电话，等得闲了给贺丞回拨过去，这位爷已经摆起了谱，端起了架子，说起话来冷言冷语对他爱搭不理，真真比小满还难哄。

楚行云不敢怠慢，连忙回复：今天一定让你看到我。

岂料，他刚说完就食言了，因为领导请参会人员聚餐，没人敢不去，才复职不久正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楚行云也不敢不去。说到底江召南的死他得分摊责任，最近谣言四起说他弃了贺家转投江家，弄死江家子弟都落了个囫囵外加官复原职，也有人说他和郑西河打暗战，手段更高一筹让郑西河败走，从此银江市刑侦队唯他独大，不日或将高升公安厅。

总之楚行云在逝去不久的旋涡里全身而退，且根骨未伤，让许多人觉得不可思议，都认为他不是抱稳了贺家就是抱稳了江家。只待一场东风起，他日定将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些流言他早有耳闻，且心知肚明，他过耳不过心，照例没往心里去，但是场面功夫必须做足。他才答应了贺丞要步步斟酌，小心行事，无论饭局上风云多么诡谲，他都得和大部队保持一致才行。

台上领导声情并茂地说出一座酒家的名字，台下参会人员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楚行云差点在掌声中死过去，垂着脑袋千不是万不是地给贺丞赔不是：刚才我说什么？明天一定让你看到我！

贺丞：你是故意的。

乔师师老早就注意到他拿着手机摸鱼开小差，不知道在跟谁聊天，于是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肋骨，边鼓掌边低声问：“干吗呢？”

楚行云糟心地扶着额头，一脸的哭笑不得外加摇头叹气，想了半天，说：“哄媳妇儿。”

乔师师：“……”

这妮子癫狂了，楚队正在谈恋爱的消息以她为起始，传遍了从在座的市局参会人员，像一阵风一样准确无误毫无偏差地吹到了每一位同事的耳朵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