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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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王妈妈，这皮草是收到小库房，还是收到官库。&rdo;&ldo;太太说把荔枝窖藏起来，待到年节下再拿出来待客。可这一筐已是有大半都发黑了，妈妈瞧着该怎么办？&rdo;&ldo;好妈妈，这一匹缎子搬进来的时候便脏了一截子，我可把那一截裁去了啊？不足斤两，妈妈可别来寻我们的麻烦。&rdo;七娘子就知道王妈妈是太太身边的大红人。王妈妈端着架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回着。&ldo;收到官中库里，这种料子，太太看不上眼。&rdo;&ldo;散与你们吃了吧，便宜了你们这些小蹄子！&rdo;&ldo;裁去了便放在一边，不要入库了，一会儿我问过了太太再做处置‐‐你们做事是越来越不经心了，这织金麒麟缎一匹也要好几十两银子，是淘噔得的？&rdo;丫鬟们就都低眉顺眼地下去做事了。看来，王妈妈虽然是太太身边的红人，但人缘却不大好。七娘子站了一会，立春便笑吟吟地走了出来。&ldo;七娘子快进去吧，太太听说你来了，欢喜得很呢。妈妈，太太说，叫您看着这些小蹄子把年礼入库了，一会儿再进来对账。&rdo;七娘子依依不舍地望了王妈妈一眼，王妈妈就觉得自己有了些责任，她按了按七娘子的肩头，松开了手，看着立春牵着七娘子进了黑洞洞的堂屋，才转头看着小丫头子们搬东西。七娘子进了堂屋，就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看不见东西，立春牵着她转过了一道屏风，屋内才重新亮堂起来‐‐堂屋面向正门的一侧，装的都是明晃晃的玻璃窗子。立春带着她又转过了一个多宝格，才掀起了玻璃珠帘子，笑着把七娘子牵进了一间明亮的卧室。卧室里或站或坐或躺，足足有六七个人，七娘子扫了他们一眼，见得有两个小姐打扮的女孩儿坐在椅子上，两三个仆妇打扮的丫头婆子，或是坐在椅子前的小机子上，或是站在床后，屋内正当中是一张酸枝木拔步金漆螺钿大床，床上躺了个小男孩，一个打扮华贵，面孔富态的中年妇人正坐在床边，轻声细语地与那小男孩说话。&ldo;你七妹妹都来了，还不起来？只是赖着作甚？&rdo;七娘子就规规矩矩的双膝落地，磕了个头，抬头道，&ldo;小七给太太请安。&rdo;大太太才转过眼睛看她，眼里带了一点笑意，&ldo;哎，你长大了。&rdo;七娘子就又起身转向两个姐姐。&ldo;小七给二姐请安。&rdo;&ldo;小七给五姐请安。&rdo;神色冷淡的二娘子就站起身点点头，受了她的半礼。俏丽的五娘子翻了个白眼，哼了声，别开头看也不看她。七娘子安之若素，起身低头束手，站到了大太太左手边。大太太望着七娘子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惊讶。她也没有想到七娘子应对得这样得体，挑不出一丝毛病。&ldo;小七坐吧。&rdo;大太太就露了笑模样，又转头哄着床上的小男孩。&ldo;九哥儿，你瞧，小七长得与你一模一样呢。就是比你高了些。&rdo;那小男孩一骨碌就爬起身，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七娘子。&ldo;娘骗我。&rdo;他嘟着嘴说。&ldo;这人分明和我一样高。&rdo;&ldo;什么这人，是你七妹妹。&rdo;大太太笑模笑样地说，又瞥了五娘子一眼。&ldo;别被你五姐带坏了，她没规矩，你也跟着没规矩。&rdo;五娘子又哼了一声，盘着手把头扬得高高的。大太太白了她一眼，又说，&ldo;成日里就听得你们俩置气了，五姐也不晓得让着弟弟些。&rdo;九哥儿就得意起来，大太太继续说，&ldo;九哥儿也不懂事，五姐脾气不好，你就跟着学‐‐回来告诉老爷，仔细打你板子。&rdo;七娘子唇边含着微微的笑，坐得安安稳稳地，听着大太太和九哥儿母子情深。大太太就觉得有点没趣。九哥儿溜下床，穿着中衣就跑到七娘子跟前，&ldo;你就是七妹妹？&rdo;&ldo;九弟，我是你七姐姐。&rdo;七娘子忍俊不禁。众人就都笑了，立春笑得最响，还有五娘子椅子边站着的丫鬟，也笑得放肆。五娘子也忍不住偷偷的笑。九哥儿小脸涨得通红，走回大太太身边一头扎进她怀里，再也不肯出来。大太太柔和地望着七娘子，拍打着九哥儿的背，问，&ldo;七娘子识字了没有？&rdo;七娘子神色一黯，站起来说。&ldo;回太太话，小七没有上学。&rdo;&ldo;是我事多，就给忘了。杨家的女儿，字都是要认得几个的。&rdo;大太太说，&ldo;瞧你一脸的聪明，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了。过几日，我和先生打个招呼，就叫白露接送你上学吧。&rdo;原本站在床边的一个丫鬟赶忙就应了一声，七娘子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白露穿着玉色云缎袄子，浑身上下半新不旧，看来虽然没有立春风光，但也是好料子。大太太不说话了，七娘子就站起来说，&ldo;那，小七告辞了。&rdo;大太太笑了笑，点点头。二娘子和五娘子都转头看着白露上前牵着七娘子走出门，连九哥儿都抬起头，撇着嘴要看不看地瞄着七娘子的背影。直到七娘子出了门，二娘子、五娘子和九哥儿到院子里去玩耍了，大太太的脸色才沉了下来。&ldo;王妈妈人呢？&rdo;她问。王妈妈很快就进了里屋。&ldo;叫你去看看九姨娘的病，你怎么就把七娘子给带回来了。&rdo;大太太吹着滚烫的热茶，慢慢的问。王妈妈心头一紧，很快，又放松下来。&ldo;回太太的话，&rdo;她就跪了下来，膝行着靠近了大太太，轻声说，&ldo;四姨娘昨日去南偏院，果然是想把七娘子收到自己院子里养。&rdo;大太太的眉头就挑了起来。&ldo;怪了……&rdo;她喃喃地说，透过亮晶晶的玻璃窗望着院子里九哥儿四处跑动的身影。&ldo;四姨娘怎么忽然就好心起来了。&rdo;王妈妈已经跟了大太太足有二十多年了，她晓得大太太的性子，就没有多说话，只是垂着头，等着大太太发问。大太太果然问，&ldo;九姨娘给了你多少好处？&rdo;王妈妈就把手腕上的金镯子给大太太看。大太太一看，就知道这金镯子足足有三四两重。&ldo;这是九姨娘压箱底的首饰了。&rdo;王妈妈说，&ldo;我还记得那一年她生了七娘子与九哥儿，太太从手上拔了这个金镯子赏给她的。&rdo;大太太目光悠远。&ldo;一转眼又是五六年了。&rdo;王妈妈就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九姨娘把压箱底的首饰都送了出来，可见得是真心想让七娘子到太太院子里来养活了。四姨娘开出的条件，一定还没有让她心动……四姨娘是怎么开的条件，又是为什么想把七娘子往自己院子里划拉呢？大太太的目光就冷了下来。晚上用饭的时候，大太太漫不经心地提起了七娘子的事。&ldo;……九姨娘看着已是弱下去了。我想着，七娘子才六岁，这么早就分院过活，没个人教她眉高眼低的，将来到了婆家，难免被人瞧不起。&rdo;杨老爷想了想，才想起来，七娘子就是九哥儿的双生姐姐。&ldo;那你就看着办吧。&rdo;他随随便便地说。&ldo;一个女儿家，认得几个字，会绣几朵花也就是了。&rdo;&ldo;到底是九哥儿的双生姐姐呢。&rdo;大太太柔声说，&ldo;我想着，二姐很快就要嫁了，五姐又是个糙性子，倒是七娘子，今日我留神细看，是个文静的，正好和九哥儿做伴。&rdo;&ldo;你愿意接到自己院子里养活，那是最好。&rdo;杨老爷看着大太太的眼神就变柔了。&ldo;只是你才送了大姐，展眼又要送二姐出门，五姐再过几年，也就到了出嫁的年纪。还要再照管七娘子，实在是辛苦了些。&rdo;大太太低下头有些害羞地笑了笑，&ldo;妾身为的还不都是这个家？&rdo;七娘子被接到大太太屋里养活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当晚，大太太就让白露去吩咐九姨娘，把七娘子的衣服杂物都收拾收拾，将西厢东边的屋子收拾出来，进了腊月，就叫七娘子到正院来住。&ldo;九姨娘还病在床上……&rdo;王妈妈有些踌躇。&ldo;要接，便是现在接来。&rdo;大太太有一丝不高兴。&ldo;九姨娘究竟只是姨娘罢了。快过世的人，身上都带着晦气，七娘子进了正院，你就打发她洗个澡，把晦气洗掉。&rdo;王妈妈心头有些发凉，&ldo;是。&rdo;大太太又换了笑脸，把九哥儿叫到身边问，&ldo;你七姐姐就要到正院来住了，多了她陪你玩，开心吗？&rdo;九哥儿眨着眼，看了看王妈妈。王妈妈的心，早就提了起来。&ldo;爱来不来。&rdo;九哥儿想了想，丢下这句话就又跑远了。大太太轻笑起来。&ldo;这个九哥儿，真是……&rdo;她没把话说完，王妈妈松了口气，陪笑道，&ldo;九哥儿年纪到底小了些。&rdo;正是因为小小年纪便被大太太养在身边，九哥儿一点都不认生母和双生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