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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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忙出声道：&ldo;打扰大师了，先生，前头他们求签哩，您不为家里人求一支？也是&lso;奉母命权作道场&rso;。&rdo;方丈不由莞尔，暗道小姑娘十分有趣。读书人好个&ldo;子不语&rdo;，却又有些&ldo;放不下&rdo;，便拿家中老安人作借口，号为&ldo;奉母命权作道场&rdo;。当下含笑道：&ldo;如此，贫僧便不阻这一片拳拳之心。&rdo;好容易送这煞星出门。‐‐‐‐‐‐‐‐‐‐‐‐‐‐‐‐‐‐‐‐‐‐‐‐‐‐‐‐‐‐‐‐这一日归家，除开苏先生，余皆心满意足。到得巷口，却遇见陆氏也从轿儿里出来，牵着念郎的手儿。念郎哼一声，叫陆氏拽了一下儿，复低头走了。虽遇着不喜之人，洪、程二姓也没放在心上，下了轿，算了钱，打发了轿儿车马。回来与玉姐做生日，洪谦便在合家吃玉姐生日面汤时与玉姐取个大名儿，唤做&ldo;洪成玄&rdo;来。原来不止玉姐，便是洪谦听来，也觉不好。若是依旧姓程，叫个程玉姐，倒也没甚关碍，洪玉这名儿发音便是红玉，倒好似个丫环名儿。不如改来，便写了许多字，装作一个匣子，到佛前随手捻一个出来，恰是个&ldo;玄&rdo;字。听起来似个男儿名，总好过个丫环名。玉姐喜不得，将&ldo;洪成玄&rdo;三个字念一回，道：&ldo;这个名儿我喜欢！&rdo;秀英等因这名里嵌个&ldo;成&rdo;字，也欢喜，心道太公疼玉姐一回，虽归了宗，也要有个念想方好。苏先生也笑了一笑，低头一干了手中酒。玉姐得了名儿，读书愈上心，逼得洪谦也与她一道用功，生恐叫闺女比了下去‐‐但玉姐坐住了，洪谦稍有一动，苏先生眼里便能飞出刀子来。如是数日，新府君到任，要见城内读书人，方渡了洪谦这一劫。却是纪主簿亲来寻洪谦：&ldo;新府君是宗室哩，带着好大一家子来，他们有使了钱有门路的，探问知道这府君今年四十五了，带着夫人，并几位公子、小娘子一道儿过来。&rdo;洪谦便问：&ldo;可知是哪一枝的？&rdo;纪主簿道：&ldo;我将要说哩，说来与官家还是堂兄弟，是皇叔吴王的儿子。吴王家人丁兴旺，这位府君二十三个兄弟里排行世情洪谦之腹诽也是实情，尤其是宗室之家，儿女太多，直能愁掉爹娘头发。本朝尚俭，立朝承数十年战乱攻伐之疲弊，不得已而为之，然则立朝日久，自上而下生活也渐渐奢侈起来，然则俸禄却还是依旧。又若干年来，物埠民丰，米粮之价回落，其余花费却节节攀高，又承平日久，甚样享乐的法子都来，不消说，还是要钱。本朝宗室便是如此，开国之初与他们的俸禄也是不少，架不住积年来世情更改。更有一样，彼时册封，天家骨肉还少，一人一个名号儿一份俸禄，这些年下来，各人又繁衍，却是一家子统共承这一份俸禄。纵新生之男女，或可有封号，却也无法一一顾及，总是不如前。原有些家业的人，又因过得舒坦了，纳妾蓄婢生下许多子女，男婚女嫁花费不消说，父母一去再一分家，各家得的自不如前。子又有子、子又有孙，一分二分，贫者愈贫。本朝不行分封，连块封地出产都无有，止靠些田地、商铺过活，善经营者又少，三不五时还要出些个好玩乐好败家的，总是大多数人越过越辛苦。天潢贵胄四个字，于天家郦氏中许多人来说，也只是面上好看、说着好听罢了。此外一项用处，便是贩卖儿女婚姻。有一等实在过不得的人家，便拿这好名声儿，与富足人家结亲，亲家图个好听，他们赚儿媳嫁妆、女儿聘礼‐‐总是嫁宗女的时候多些。然则一等富贵人家，未必非要与穷困宗室结姻，肯花钱买媳妇、女婿的，唯有那起家不足的人家才肯。这又以商户人家最好做这种花钱买体面的事来，是以本朝虽重文士而轻商人，天家却有不少商人亲戚。自然，有了钱有了脸面，自家便也不亲自经商了，转而买田置地做富家翁，却不忍放手买卖，只叫家仆或远亲出面。是以当秀英与玉姐叹一回新府君出身清贵之时，洪谦唯恐教坏了女儿，不得不将这实情一一剖明。秀英道：&ldo;府君是官家堂兄弟，官家亲兄弟凋零已尽，这便是最亲的了罢？&rdo;洪谦哭笑不得：&ldo;你知道官家有多少堂兄弟么？单这位府君的父亲吴王，便养活了二十三个儿子！为养活这一家子，吴王连京中王府都不要了，舍脸赖在东南道转运使的位置上二十年不肯挪窝儿，终教御史给参了下来这才回的京。不得已，除开长子次子，其余子女，也多是买卖婚姻。这位府君听说有九个儿子，还有闺女，你自家算罢！纵有万贯家财，分一分，各人还买不得咱家这般宅子哩。&rdo;秀英哑口无言。玉姐道：&ldo;能做到府君，想也有些本事，纵没本事，也有人帮扶，纵无人帮扶，也有运道。&rdo;洪谦道：&ldo;这却不知了，说与你们只叫你们眼界放宽些罢了。我去看书，过几日还要与秀才们一道见他哩。&rdo;洪谦自去读书，玉姐向摇篮里看一回金哥，金哥睡得正香，玉姐戳戳他，他也不醒，玉姐冲他扮个鬼脸儿，对秀英道：&ldo;娘，他睡得真多！&rdo;秀英笑道：&ldo;你像他这般大时，也是一样，一个两个，睡得像猪仔。&rdo;玉姐冲金哥叫了两声&ldo;猪仔&rdo;方道：&ldo;我功课做完，去看安人阿婆。&rdo;秀英道：&ldo;天儿热日头毒，叫小茶儿与你撑个伞遮一遮，休要晒黑了。&rdo;玉姐应了一声，出得门来，且不用玉姐吩咐，小茶儿早撑了一把伞出来：&ldo;姐儿遮遮日头。&rdo;朵儿记在心里，暗想以后每次出门都要记得这个。‐‐‐‐‐‐‐‐‐‐‐‐‐‐‐‐‐‐‐‐‐‐‐‐‐‐‐‐‐‐‐‐玉姐到了程家，林老安人又叫厨下安放果子，又以叫取井里湃的梨来去暑气，时入四月，已交夏季。林老安人看迎儿削了果皮切作小块儿，眼见玉姐吃了几块，又不叫吃：&ldo;休要贪凉。&rdo;玉姐笑从吴妈妈手里接过团扇来，亲与林老安人打扇儿。林老安人道：&ldo;看着你我夏天凉冬天暖，再不用这个的。你且歇来，时来与我说些话，我心便舒坦了。&rdo;又问金哥如何。玉姐笑道：&ldo;他总是睡哩，前几日白天睡得多，夜里又不睡，哭了起来，将爹娘都吵将起来哩。&rdo;林老安人道：&ldo;是说白日睡得多了？&rdo;玉姐道：&ldo;是哩，胡妈妈、李妈妈都是这般说，也唤郎中来瞧，都这般说，近来白日里娘便不叫他多睡，教他翻爬，夜间便睡得稳了。如今只晌午多睡一会儿，我过来时他还在睡，想不久便要唤醒他。&rdo;林老安人方放下心来。又问洪谦：&ldo;天热，你爹读书躁不躁？天可怜见，你娘自落地没离了这家，如今出去住，总有看顾不周之处，可时常买了冰？若你娘有忘了时，你来说与我，我买与他们，他们年轻才立家哩。&rdo;玉姐笑道：&ldo;您老放心，误不了，爹心里也不躁，就是苏先生每撩他。&rdo;林老安人也笑了：&ldo;那便无妨。&rdo;玉姐便问：&ldo;我阿婆哩？&rdo;林老安人道：&ldo;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每天热时节便要昏昏沉沉，我打发她歇下了。&rdo;祖孙二人便这般时常说笑，玉姐因天热且老安人年高，便自家腿脚勤快些跑来。有时素姐不睡，也来与玉姐说笑。这日又在戏笑时，间壁赵家却又遣了人来，来人是他家老安人身边一个小丫头。厚德巷内住家，虽也使奴唤婢，各家奴婢却都不多，是以相互却也混个脸儿熟。林老安人见这丫头进来，脸上变色，还道赵家老安人去了，不想来人进来叩个头，说是：&ldo;家里娘子病得沉。&rdo;林老安人一想，这便是林氏了，因林氏与林老安人毕竟认了门干亲，再则毕竟街坊邻居一场，也不好掖着藏着，若真个不好，须得及早告知，免得这头办白事，那头因不晓得却定了喜日子。林老安人日子过得舒畅，虽还有个秀英要操心，却比往年不知好上多少倍，心头一松，便道：&ldo;回去说与你家安人，今日过晌了，明早我带人探望去。&rdo;次日，连同秀英也单备了一份儿茶点，使小喜拎着，一道去赵家。到了先与赵家老安人说话，赵家老安人依旧副将死而未死之状，一字一喘儿：&ldo;叫我去了倒好，怎地她也病了……&rdo;林老安人见她实在吃力，便说：&ldo;你放宽心，她年轻哩，扛得住。&rdo;便携了秀英往看林氏，入得室内，秀英吓了一跳：&ldo;怎地这样了？&rdo;却见林氏脸皮腊黄，眼下青白，两眼深陷。林氏苦笑道：&ldo;我也不知，怕是时候儿到了。亏得不是痨病，死前还好见一见我文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