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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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奶大的玉姐，是亲向三分，不亲也是亲，亦是不岔，言语较秀英更甚：&ldo;八十老翁十八新妇，不知谁的种哩！还自称大户家孩儿！游家为何赶他出门，他自家知哩。来往不消二年，街上街坊就向着他说话哩，不知下的什么蛊！这就信一个姐儿，能打得了他家大了一二岁的哥儿，不定那伤是怎么来的哩！我姐儿手上伤还未好哩，至今写不得字儿，那克父克夫的东西，还要反咬一口，狗都不这般干哩！&rdo;街坊四邻原说陆氏识理，复经此二人一说，又道陆氏狡诈。又有一干妇人，素与秀英说得到一处，听李妈妈话里话外之音，都把自家男人死死盯着，深恐他偏向了那个小妖精。不知为甚，游大户家里亦知此事，又使人来劝陆氏&ldo;好生教养念郎。游家一向怜贫惜弱，居然欺负起人来，丢尽祖宗颜面&rdo;，把个陆氏气得倒仰，复又关起门来，一意教养念郎，令其读书，长大好考个功名。‐‐‐‐‐‐‐‐‐‐‐‐‐‐‐‐‐‐‐‐‐‐‐‐‐‐‐‐‐‐‐‐程家为此事，正月也不曾过好，苏先生知道了，亦唯一声叹息：&ldo;女户单丁，盖天民之穷者也。&rdo;这回便不消旁人说，他亦知不能示了弱。程老太公又打点了礼物送与里正、纪主簿家两处，收拾善后。却说玉姐手上伤养过二、三日便好，那头念郎也不知为甚，总将了个把月。玉姐犹自愤愤，她随父母居住，每晨起，便往院内站定，看着程谦舞枪棒。原来程谦会些武艺，耍得好枪棒，每日起来必要舞习一回。玉姐看不几日，便央程谦：&ldo;爹，教我。&rdo;程谦道：&ldo;教你甚么？苏先生教得不好？&rdo;玉姐眼睛一错不错看着他：&ldo;我要习枪棒！&rdo;程谦哪里肯答应？便是他答应，程老太公、林老安人也觉女儿家不好舞枪弄棍，素姐更是不舍，唯秀英有些犹豫：&ldo;略知些也好，再遇游家短命鬼，倒好免叫推跌了跤。&rdo;不想玉姐性烈，不叫她练便不吃饭，谁都哄不得。程谦道：&ldo;你先生正要教你习射哩，那也是武。&rdo;玉姐却是个难哄骗的：&ldo;都要学！&rdo;秀英哭着拍她两巴掌：&ldo;冤家，你就仗着我与你爹、太公、安人心疼你。你饿，饿，饿，饿死罢咧！&rdo;林老安人一想：&ldo;小孩子家不长性，现允了她，不几日自家就撂开了去，越拦她越成心病了。&rdo;终是不得不应。又要与她张罗选使女：&ldo;常带几个使女，打斗起来也好有个帮手。&rdo;使女买使女专一为相帮姐儿打斗，看似玩笑话，实则认真，便是不为打斗，也要添两个帮手方好。且程家上自林老安人下至秀英，各有两个使女听用，玉姐单有一个乳母李妈妈，确需添个人手。当下秀英使丫头小乐儿，往去寻接生的王妈妈来。这王妈妈既是稳婆，又兼着牙婆，也算是个媒婆儿，程家使惯了她，但有事，便唤了她来。程家给的谢钱又足，王妈妈偏爱往他家跑。一路上便问小乐儿：&ldo;又要买人哩？可是娘子怀了哥儿要买奶子？&rdo;小乐儿丢老大一记白眼与王妈妈：&ldo;您老到了家可千万不敢这么说，是要给我们大姐儿买丫头使哩。&rdo;王妈妈心中有数，袖子里取出一陌钱来塞与小乐儿：&ldo;累你跑这一回，这一陌钱拿去买果子吃。&rdo;小乐儿十分推让：&ldo;为娘子跑腿，难道不应该？家去娘子自有赏哩，妈妈休要多心。&rdo;王妈妈道：&ldo;娘子赏你是娘子的，我谢你，是我的。&rdo;小乐儿方笑嘻嘻接过了钱，微一屈膝：&ldo;谢妈妈了。&rdo;王妈妈见她收了好处，便东拉西扯，打听些门道：&ldo;家里娘子想要什么样的丫头哩？老太公、老安人有说甚？姐儿有甚想念？&rdo;小乐儿悄声道：&ldo;我只说与妈妈一个人，妈妈万不可外传。&rdo;王妈妈见状也把头儿一低，声音压得低低的：&ldo;我老婆子活了五十岁了，从来嘴最严，定不叫你坐腊。&rdo;小乐儿道：&ldo;元宵节，姐儿与人玩，恼了，小孩子家闹将起来。娘子便说，姐儿还小，没个帮手，要个能护主儿的哩。&rdo;王妈妈肚里一轮回：&ldo;这要机灵的容易、要粗笨的也容易，要会唱曲儿的容易、要认字儿的也不甚难，那些眼睛都看得见。这要忠心的，偏就最难了，人心隔肚皮哩。这般为难，倒好叫我多赚几个钱。&rdo;王妈妈得了小乐儿消息，往见秀英与林老安人便先有了计较。小乐儿引她至秀英正房，林老安人与素姐亦在，王妈妈先叉手问个好儿，又说：&ldo;老安人精神越发好了。不知唤老身来有甚差遣？&rdo;秀英道：&ldo;妈妈是做惯了的老人了，倒要劳动妈妈寻摸两个听话的好丫头与我家大姐儿使。&rdo;王妈妈道：&ldo;娘子要甚样的丫头？多大的？这里头有讲究哩。无非好些的贵些儿，略次些的少使些钱。&rdo;秀英道：&ldo;好的怎样，次的又怎样？&rdo;王妈妈道：&ldo;好的自是模样儿也好、性情也好、又勤快、又肯学，次的要是模样差些儿、要是性情差些、要是懒，总有不如意处。既是买来伏侍姐儿，又不要弄来妆门面，样貌倒在其次。家里有姐儿，谁去看使女？顶要紧的是勤快又听话。有这等丫头，便是模样差些，也算是好的了。生得好了，心便容易野，何苦养这等祸害？倒不如丑些的好。&rdo;秀英听她说了这一串子，倒也有理，便道：&ldo;我倒要寻两个年纪与大姐儿相仿的，一道儿长大，好养得熟。&rdo;王妈妈一拍巴掌：&ldo;还是娘子说得明白，就是养得熟这三个字最是要紧。有那等一等一的伶俐人，养不熟，指不定又来害主，要来甚用？&rdo;林老安人道：&ldo;老实本人自是好，你却不好拿那次一等的蠢笨丫头故说是老实来哄骗于我。老实还是蠢，我空活这一把年纪，且还分得清。&rdo;王妈妈连称不敢，又问：&ldo;这一分价钱一分货，不知府上要什么价儿的呢？这一个金尊玉贵的姐儿，却不好轻慢了。但买人卖人，总要分个三六九等……&rdo;林老安人截口道：&ldo;你个刁钻老货！府君家买了两个养娘，还花了上百银子哩，钱多钱少，哪有个足字？我要那顶好的，你又有了？休要说嘴，只说你能拿得出来的罢。&rdo;王妈妈满脸堆笑，躬身道：&ldo;总是瞒不住老安人，实话与老安人说，似府君家那般买的，是他们买卖做得大的，单拣那打小生得好的女娘来细细养，又教读书识字，又教弹唱歌舞，养大了专一等卖好价，老婆子小本买卖，却没这等本事，只好转个手儿，得些个辛苦钱糊口。买时多少，卖时就不定这个价儿了。似这等五、六岁女孩儿，我手里，一个倒要十两银子‐‐却是不收钱，只收银的。&rdo;秀英啐她一口：&ldo;好个利口的老货，我便与你钱，也与你足足的，且不拿那九二串[1]与你。&rdo;王妈妈嘻笑着应了：&ldo;我却不为娘子会坑我，娘子想，两个丫头二十两，况了银，我一把老骨头，怎生搬回家去？却不是要闪了老腰？&rdo;说得屋内俱是一笑。当下秀英取了二两三钱一个银角子与王妈妈：&ldo;也不用再剪了，只作二两罢，余下与妈妈吃茶，待有了好丫头，再与剩下的。不拘丑俊，只要端正好使。&rdo;王妈妈袖了银子，千恩万谢，又赌咒发誓，必要给玉姐寻两个好使的丫头。‐‐‐‐‐‐‐‐‐‐‐‐‐‐‐‐‐‐‐‐‐‐‐‐‐‐‐‐‐‐‐‐却说王妈妈袖了银子往家去，暗想这回卖人做得漂亮，又不须十分好看、百般伶俐，买时就便宜，又可卖个高价，一表一里，两个五、六岁毛丫头，倒可赚得十几两银子，回去可要好好上炷香。略实诚些，又不须生得好的丫头，倒是不难买来。程家却不坐等王妈妈消息，小乐儿因得了王妈妈谢钱，往外买了三升瓜子儿，四处一分，搬张小凳儿与迎儿等一处磕着瓜子儿说话。小喜笑道：&ldo;你这婢子倒灵醒知道孝敬我。&rdo;吃小乐打了一巴掌：&ldo;有得吃还堵不住你的嘴。&rdo;迎儿道：&ldo;只怕你还要求她说哩。&rdo;小乐儿便知有事，笑道：&ldo;好妹子，我不问她，我只问你，你说与我听罢。&rdo;又抓一把五香瓜子儿塞与迎儿。迎儿道：&ldo;太公说开春了，要往乡下住几日，也是踏青，也是看看他们种田上不上心。我们便有的跟着去，有的来看家……&rdo;一语未毕，便见小乐儿跳将起来：&ldo;可不得了，我出门儿走一遭，竟闪了这事儿。&rdo;悔得直跌脚。小喜看了暗乐，看够了小乐后悔的模样，方道：&ldo;没出息的小东西，看这把你急的，你只管把娘子伏侍好了，娘子自带了你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