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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一有动静,枝枝就立刻过来了,“公主醒了?奴婢早上叫了您好几次都没叫醒。”一边说着一边服饰楼音穿衣,“呀!公主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做噩梦了?”
楼音没说话,双眼还迷蒙着,枝枝立刻吩咐人去准备热水,“公主,奴婢服饰您沐浴吧,这浑身是汗的,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
洗了澡,换了衣物,再绞干头发梳妆整齐,已经近晌午了,枝枝说道:“公主,周大夫在那边呢,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楼音似乎还未睡醒一般,枝枝这么一说,她才恍过神儿来,说道:“不急,先用午膳吧。”
琦兰和香儿早已候着了,只等着楼音这句话便去传膳了。小小的八仙桌上摆了一盅人参乌鸡汤,一只三鲜鸭子,还有一碟山珍刺龙芽,楼音也不急,慢条斯理地吃了近半个时辰,又就着香儿递来的水漱了口,才问道:“周大夫还在吗?他怎么说?”
香儿一直在照顾季翊,今日是为了来回一声儿情况才顺便伺候着楼音用膳,“周大夫今日交代的与昨日无异,也就是让季公子好生养着,不得劳累,不得激动,药也不能断,让咱们小心注意着他的情绪。”
楼音哦了一声,说道:“那本宫去瞧瞧。”
她进入季翊房间时,周大夫正在给季翊换药,小腿上的药已经换好了,包扎得严严实实,如今在换额头上的伤药。周大夫小心翼翼地取下季翊额头上的棉布,用感觉的毛巾擦掉上面伤口外预留的药渣,那猩红色的伤口就赫然呈现在楼音眼前,一道半指长的扣子,横在发际下一寸处,上面覆着黑色的药膏,看起来格外渗人。
“会留疤吗?”楼音问道。
“这么深的伤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恢复如初。”周大夫一边缠着棉布,一边说道,“草民只能尽力让疤痕减淡。”
楼音没再说话,看着周大夫熟练地将季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然后才行礼说道:“公主,草民这就告退了。”
而此时,季翊依然昏睡着,香儿端了药进来,候在一旁。楼音不喜欢药的味道,掩了掩鼻子,便欲出去,只是刚转身,便听见床上传来一声虚弱的“阿音”。
她回头,看见季翊已经睁开了双眼,正看着她,露出微微的笑。这笑看起来倒也纯良,像孩童一般,特别是他此刻脸色苍白,显得他很是无害。但楼音倒宁愿他不笑,或许她心里会少一丝发凉的感觉。
楼音低着头看了他一眼,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郁差见季翊醒了,拿了一个大软枕放到床头,又扶着季翊坐了起来,琦兰这才端着药过来,说道:“季公子,喝药吧。”
用勺子舀了一口,递到季翊嘴边,他却闭着眼别开了头。琦兰为难地转头看楼音,见楼音表情淡淡的,也没有其他情绪,便只能再劝道:“公子,大夫交代了,药不能停,您……”
“殿下。”郁差也开始劝道,“您的伤势严重,请喝药吧。”
可任这两人如何劝,季翊也不为所动,只是唇畔带笑,看着楼音。
楼音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十分明白他这个笑意味着什么,于是静静地走过来,拿了琦兰手里的碗,琦兰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明白了楼音要做什么,便退到了一旁去。楼音端着药,坐到床边,用勺子翻了翻黑亮的药汁,然后舀了一勺子,放到嘴边吹得不烫了,才递到季翊嘴边,“喝药吧。”
季翊总算收起了笑,张开了苍白的嘴唇,就着嘴边的勺子喝了一口药。楼音一勺接一勺地喂着,直到药汁见了底。她把碗给了琦兰,又往里坐了一点,说道:“好些了吗?”
季翊点点头,说道:“有你在,便好多了。”
楼音顺着他的眼睛看下去,他头发散着,发尾有几缕被烧掉了,看起来十分落魄,楼音扭头吩咐琦兰拿了梳子和剪子来,楼音将季翊的头发全部揽到他胸前,将烧焦的发尾一一剪掉。而季翊也一动不动地坐着,由她摆布。剪了头发,楼音又让他坐到床沿边去,她也侧身坐着,慢条斯理的梳着他的头发。
季翊的头发很黑,用手摸着像丝绸般顺滑,楼音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再也没有一丝打结处。
“你以前也常为我梳发。”季翊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嗯。”楼音不疼不痒应了一声。他说得倒是简单,“以前”二字短短带过,但这些实则已是前一世的事情了。那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不知上哪儿听说了女子为男子梳头发是恩爱的表现,一颗心全都放在他的心上。他坐在凉亭里,她便半跪在身旁的凳子上,一丝一丝仰着头努力的梳着。可恨他总是君子端方,半点未为她低下头颅。
“好了。”楼音放下梳子,摸了一下自己的成果,说道,“你歇息吧。”说完,便起身欲离去,季翊见她要走,想伸手抓住她,但连她的裙角都没有抓到,反被惯性带得整个人完全跌落到了地上。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又看向楼音的背影,微微一笑,露出痛苦的表情来。
他这一摔,动静极大,郁差电光火石间便冲上去扶起了季翊,再回头看看楼音,她听到这么大动静,回头愣了一下,走到季翊面前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季翊也不说话,等楼音走了过来,伸手去攥住了她的衣服,说道:“你别走。”
楼音将他眼中情绪尽收眼底,点了点头:“好,我不走,你好好歇着。”
季翊颔首,这才松开手,躺回床上。
既然说了不走,楼音只好吩咐人把她要处理的东西搬到这里来。陈作俞被押送回京,平州的事情交给了知州处理,而当务之急自然是安置灾民,目前先要把陈作俞贪污的赈灾银子对账出来,再报回朝廷,但一时间朝廷也拿不出钱再次发给灾民,所以需要知州在集结各个势力筹集银子,过程十分繁复,处理起来也难。
楼音坐在季翊的房间,将这些账目大致看了一遍,便耗费了大半日光景,抬头时,天色已经暗了,她一回头,便撞进季翊的目光。
“我先回去了。”楼音坐在季翊床边,为他掖好被子。她十分想离开这个房间,一面说一面已经站了起来,道,“明日再来看你。”
季翊伸出手,将楼音额间的发丝别到耳后,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脸庞,一股热流瞬间蔓延了全身。眼见楼音微微皱起了眉头,季翊才满意般的放下手,看着楼音起身,看着她走出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摸着心口痛苦地闭眼。一抹鲜血沿着嘴角流出,他从枕下摸出一张手帕擦去,漫不经心的又抚了抚自己被剪过的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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