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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行,你说什么都成。”
程江非开车带他去自己家,路上又忍不住问他,“你跟那个叫唐瑶的姑娘认识是吧?她今儿问我是不是和你认识,问完那表情,跟你现在差不多。”
半晌没人吭声,程江非透过后视镜看他,他刚刚说累,坐在了后面,这会儿闭着眼仰头倒在椅背上,脸上的那股神情,叫人捉摸不透。
过了很久,程江非都以为他睡着了没听见,他才开口,“我宁愿我从没认识过她。”没认识过,就没那么痛苦,越痛苦,越无法自拔,唐瑶这两个字像是刻在了骨血里,再也抹除不掉。
夜晚的应城显得有些光怪陆离,比起白日里多了那么几分光彩,可永远也比不上北京城,事实上比不上很多很多城市,它只是不起眼的一个十八线小城,没有飞机场,火车站又小又破,火车在站里不会停止超过二十分钟。
所以唐瑶,你回来干嘛?
十几年前更差,治安糟糕,到处充斥着地下赌场,还有分片收保护费的地痞。
唐瑶的爸爸就是误入地下赌场沦陷的,那是个巨大的无底洞,输赢的运气全靠人工背后操纵,一旦尝到了甜头,赢过钱,输掉之后,很多人都做不到及时割断,会拼命地想要找最初的那种感觉,然后越输越惨,家破人亡。
宋子言记得唐瑶第一次去他家时的场景,那时候她大概只有七八岁,被她母亲牵着,有些害怕地躲在母亲身后,很瘦,显得眼睛格外大。
他母亲跟他说,“你唐阿姨家里遇了点事,到我们家我住几天,你好好照顾瑶瑶,过两天她转去你们学校上学。”
他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她也看着他,最后伸出手,递给他一块大白兔奶糖,“我叫唐瑶。”她那时候声音软软的,像闯到陌生领地的猫,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眼神里都是不确定的惶然。
作为一个懂得礼尚往来的人,他愣了一会儿也没想起自己有什么可以送给她的,最后从脖子里摘了自己的玉坠给她,“初次见面,一个小礼物,希望你在我们家玩的开心。”他像家里的小主人似的招呼她。
虽然后来被母亲骂,说玉不能乱送人,他也没在意。
后来回想,怎么都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意味。
醒过神来,宋子言揉着眉心,兀自苦笑,他后来才知道,那时候唐阿姨和唐瑶被赌场放高利贷的人盯上了,他们只能四处躲着。唐瑶的性格,其实一直都有点儿怯懦,大概就是从小的环境造成的,外表多自尊,内心就有多自卑,所有人都说他惯着她,什么都给她,要星星要月亮他都愿意给她摘,他只是想多爱她一点,把那些她从小缺失的,都给她。
只是一不小心,就入了心,然后再也忘不掉。
这些年他总会想,是不是那时候太美好了,太美的东西,都是留不住的,像插在花瓶的玫瑰,养的再精心,很快也会凋零,留不住。
到了,下车,宋子言又不自觉地点了一根烟,夹在指间,程江非拍了他一巴掌,“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他从他裤袋里摸出烟盒,看了眼,只剩下两根了,忍不住骂了句,“疯了吧你!”
宋子言想,大概是疯了,从站在面馆外,回头看见唐瑶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疯了。
她坐在那里,目光遥遥地看过来,就那么看着他,然后所有回忆翻卷着袭上来,记忆像是潮水,一个浪头打过来,瞬间把他淹没,那些努力想要忘记的东西,就在那一刻又涌上来。
他该拿她怎么办?没办法,面对她,他从来都没办法。
那时候林嘉怡正在请求拿他当挡箭牌,应付父母的逼婚,“师兄,这次是你求我回来的哦,这么一点小忙都不帮,不地道……”
他正色,“这不是小事,原则问题!”
然后她就看到了唐瑶,扯着他问,“不去打个招呼?”
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没必要!”
坐上了车,林嘉怡自言自语似的吐槽他,“又放不下她,又不靠近她,你折磨她,还是折磨自己?”
他记得自己跪在母亲面前发过的誓,从今后和唐瑶再无半分关系,他记得,不敢忘。
他深抽了一口烟,经过肺泡,从鼻腔里喷洒出来,映着他满是颓唐的脸。
这一刻,一向自信沉稳的宋子言,像是个落魄的流浪人,他丢了他的港湾,从此只能四处漂泊。
“她回来了!”宋子言没头没脑地说。
程江非愣了好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是谁。
那是个太久远的记忆,他们在德国相识,华人圈大多互相认识,他和他天南海北的聊,他说想开一家非盈利性质的私人医院,不为钱,就给医学一块绿地,毕业回国就干,他问宋子言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对方很干脆地拒绝了,“我暂时不想回国。”
“为什么?”他不解,“学成归国,为国家的医疗事业尽一份绵薄之力,不是你的理想吗?”
宋子言默然很久,最终说,他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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