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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身为宋国皇族,太子知道得却要比百姓更多一些,血夜大变之后,帝后不再限制太子翻阅典籍,太子于私库之中,逐渐读到七百年前,宋国改朝换代以前的记载。从字里行间来看,当时宋国也正处于王朝交替之时,亦有许多练气士在人前显圣,纷纷匡助明主,这在当时乃是奇事,只因按往常规矩,凡人国度的变动,上宗总是冷眼旁观,既不扶助,也不打压。但这次兴替十分特别,宋氏老祖亦是在笔记中记载了和军师的对谈,军师便是凌霄门外门弟子,曾对他说过,“这便是为了争夺立下大阵的气运。”
宋国立国诸将,许多背后都有门派影子,太子道,“便是阮氏,传闻中也是相遇异人,蒙赠数件异宝,自然了,从描述中来看,这些异宝在修真界,不过也就是一些筑基修士随意可得的法器。”
三阮目光相对,都是想到了那件让阮氏家破人亡的厚坤佩,太子似是也想到了同一件事,微一抿嘴,道,“其实说是相遇异人,恐怕也是凌霄门弟子,那厚坤佩便是凌霄门常见的法器,阮氏在宋国最为根深蒂固,与皇室关系最为亲密,时而联姻,或许便是因为都受了凌霄门的扶助。”
他顿了一顿,又低声道,“不过,当时我心中便有一个疑惑,也问了凌霄门上师……我问他这厚坤佩在凌霄门内,是何时开始流行的,是否不超过七百年。”
三阮气息都是一窒,阮慈心中微跳,暗道,“太子果然聪明绝顶,我随在谢姐姐身边,才能略觉端倪,他却是立刻就想到了其中的纰漏。不能因为厚坤佩在凌霄门流行,便推定相助阮氏的是凌霄门人,也可能是谢姐姐暗中扶植阮氏,又在凌霄门中布子,这才有了厚坤佩的出现。”
那厚坤佩,不过是谢燕还袖子上的一段花纹所化,对谢燕还来说,或许是天魔种念的种子,或许是暗中依附谢燕还的弟子相认的依据,当时她打破大阵,令灵气狂乱,又借助诸洞天来袭之力,破空而去,阮慈事后想来,道韵屏障岂是易与,便是真灵想要逃出,也要大费周章。在恒泽天外,清善真人以宇宙级灵宝全力一击,还要借着道奴在虚数之中的侵扰,才令道韵屏障露出一丝孔隙,谢燕还不过是元婴修为,便是练得秘法,将肉身献祭,但也无法跨越元婴和洞天之间的界限,若非灵气龙卷、洞天攻袭这两股大势相助,她也是逃不出去的。
再细思一番,谢燕还若真罪不容诛,以上清门擎天三柱之力,焉能奈何不了一个元婴修士,她和掌门因果相连,绝难藏匿行踪,而且谢燕还叛师在前,阮慈无法想象一个洞天真人诛杀不了元婴弟子,便是当时王真人还未成洞天,但至少楚真人、徐真人、秋真人等,也足以敌过燕山魔主之势,至少对上清门来讲,谢燕还叛门之后,立刻将她杀死,重新入局培养剑种,这才是最合适的做法。毕竟谢燕还可能被任何一个门派延揽,却独独不可能回到上清门。
洞天攻袭且先不说,暗中扶助三宗,令其布置大阵,明为困敌,暗为相护,在因缘际会,那时机最恰当的一点,将东华剑付予剑种手中,破阵而去……若说这其中桩桩件件,都是谢燕还和王盼盼亲手安排,这倒似乎也未必,但谢燕还必定是推动了最初的因果,才有了血夜惊变时,阮慈所见证的惨剧。
“所以谢姐姐才对我说,她对我没什么恩义……不过当时我的回答也没有错,说不准当时阮氏始祖,便是因为谢姐姐才能存活下来,繁衍如今,若没有她,七百年后阮家人不会死,但没有她,七百年后也不会有阮阀一族。”
她脑中周周转转,将那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只得出一个结论,“谢姐姐逃离周天,看似无一人相助,或许只有魔主在背后暗中支持。但仔细想来,追杀她、囚禁她的所谓玄门中人,所作所为,又岂不是在暗中配合,大开方便之门?”
“是否……是否是因为那位道祖不愿琅嬛周天有真灵逃脱,是呀,是呀,仔细想来,除了那些甚么也不知道,浑浑噩噩、不辨恩仇的凡人以外,但凡开脉修道,生在琅嬛周天之中,死了也是投入虚数,至死都不能离开周天。这……这未必是常态,恩师……不,王胜遇也对我说过,凡是修炼天星道统的修士,一定修为之后都要穿渡到宇宙中去观察星数,那就可见在别的周天,即使是有道祖庇护,修士往来周天应该也是很自由的。”
她偶然还是很生王真人的气,又仗着离宗甚远,有东华剑镇压,且周天之中,再无一人和自己的因果牵连比王真人更深,随她修为增长,自己思绪也较为安全,便不叫王真人尊称,以名呼之。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瞬,便又想道,“那位道祖封锁周天往来,甚至连虚数之中都派道奴看守,究竟是为什么呢……谢姐姐要穿渡出去,是否便和这严密的封锁有关?”
“盼盼……盼盼是很不喜道祖的,我原来当她只是不愿在我身上看到道祖落子,让谢姐姐回来时得剑希望变小,但其实若谢姐姐能够回来,得剑不得剑又有何紧要呢?难道盼盼会希望谢姐姐战力更强一些,便盼着我还剑之后,陨落当场?”
“不,盼盼绝不是这样的猫儿,它有时候很无情,但其实挺心软的,谢姐姐若能回来,是需要东华剑去做什么事么?”
思绪纷纷,却也只是一瞬,面上丝毫不露异样,还装着好奇的模样,听阮容追问道,“那些所谓上师又是怎么回答你的?”
宋太子对她微微一笑,似是在打趣阮容,分明不愿原谅他,却还是禁不住搭腔。不过他素来很有风度,并不吊胃口,而是低声道,“上师说,若我不是禀赋这般厚实,又是宋国皇室,早被凌霄门定下,要献给中央洲盛宗。光是这么一问,便已经活不成了。”
这样的恐吓,其实无异于也是一种回答,三阮都并非愚钝之辈,闻言默然相对,阮谦叹道,“局中有局、谜里见谜,红尘种种,如云似霭,俱是灵台浮尘。”
他究竟身入佛门,此言大有禅意,宋太子也不由跟着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当时也是这般想的,仙人手段,岂是凡人所能尽知。我不过是比陌间百姓、深闺贵女多了一丝见识而已,若要细究,便是连谁恩谁仇都分不清,便是想要追究,也无从问起。三宗也好,那魔头也罢,对我们宋国百姓,到底是有大恩,还是有大仇,便是现在我也不晓得,已过去了四五十年,我父母料来也已不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又有谁还在意这些恩怨呢?”
他提及深闺贵女,阮慈也不由想到自己入宫觐见那天,她和太子一道用饭,彼此那几番交谈,那时她以为太子懂得许多,现在想来,其实他心中也满是迷惘,确实只比自己多知道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想来那一天,他望向窗外的目光里,也一定有一些无法和心上人结为连理的遗憾,还有对这世道的疑惑。
若说阮容心中还对宋太子抱有怨怼,阮慈却从未怪责过他什么,如今更知道太子其实已经尽力保护阮家,阮家命运,不是任何一个凡人能够扭转,她柔声道,“便是太子哥哥,如今也不再是凡夫俗子,过去的事就忘了也罢。”
宋太子看了看她,又望了阮容一眼,又笑了笑,道,“已是忘了许多,如今只一意修行,恩师说我心中求道之念极是纯粹,因为我离国登舟之时,心中便是想着,做凡人的滋味实在一点不好,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娶不到,连她的家人都无法保护,这般无力的感觉,此生再不愿体会,我等修仙问玄,为的不就是将自己在意的东西,握在手心么。”
他虽然并未盯着阮容,但这话显然是对她说的,阮容香肩微颤,低垂着眸子,叫人瞧不清面上神色,阮谦对阮慈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一笑,起身走到一旁,阮慈回首看了几眼,见阮容已抬起头来,和宋太子说话,两人距离不似刚才那般疏远,不免窃笑道,“难道前缘早定,如今恰逢玉露,又发新枝?”
阮谦也偏头瞅了几眼,却不如阮慈这样心无挂碍,而是叮咛阮慈道,“此行万万要极为小心,你不知有多少人要在寒雨泽中对剑使下手,这可能是剑使结丹拔剑以前,改变局势的最后一次机会,是以许多势力都是投以重注,那寒雨花不采也罢,你们还是保命要紧,待到花期结束之前,随意抢上几朵交差即可,你千万记得我说的话。”
他终是不自觉露出当年那以兄长自居的语气,令阮慈颇为怀念,但心中也是一动:“谦哥在忘忧寺显然地位不高,连寒雨泽都去不了,他怎能知道这么多门派的动向?”
她注视阮谦片刻,阮谦对她微微摇头,阮慈也便会意,随意应诺了几声,便问道,“是了,谦哥,你在无垢宗挂单,可曾觉得不适?无垢宗诸位大和尚行事实在有异寻常。”
正说着,那僧雨和齐月婴已飞掠到附近,僧雨蹲在地上,似乎在仔细检查山头损伤,又飞上来和齐月婴说了几句话,齐月婴面有无奈,勉强点头,递给僧雨一个乾坤囊,阮慈正看得稀奇,阮容和宋太子也掠过来寻他们,四人便一道和齐月婴会合,阮慈问齐月婴怎么回事,齐月婴道,“刚才僧雨师兄来估摸了一下山头水土损失,算出了我们要赔付的灵玉。因放鹤堂道友已经走了,只好全由我赔给他们。”
说起数目,不过是数百灵玉,众人都感到匪夷所思,这山头并无灵气,也不是什么要紧所在,几百灵玉,对金丹修士来说更不当回事,更何况无垢宗这佛门盛宗。阮谦答阮慈刚才疑问,道,“师兄们也是议论纷纷,据闻无垢宗百年前还不是这般模样,反正我们忘忧寺不是这般行事。”
百年对修真界来说,只是短短一段时间,无垢宗的变化看来尚未传开,到底这是在人家山门大阵里,也不好过多议论,只是略谈几句便罢了。宋太子、阮谦逐一告别,去寻各自师门,便是故亲相逢,到底也不比师门亲密,如此匆匆一晤,便要再度分离。
此行目的已达,阮容到底也御使了两件法宝,齐月婴已是急不可耐,要带她回法舟中休息,阮慈也不敢耽搁,一行人回到舟内,折回西北方向,往寒雨泽而去,阮容调息了数日,这才功成出关,阮慈立刻找她谈天,第一句话便是问道,“容姐,你和太子私下都说了什么?你原谅他了么?你们、你们重新在一起了么?”
第140章修士之情
“怎会有这般荒谬的想法。”
阮容也是啼笑皆非,犹如当年一般,对阮慈白眼相对,责道,“你这心境,如何还是这般的不沉稳……再者,这岂非是天方夜谭?我是掌门嫡传,宋太子在流明殿亦受师尊重视,都是筑基九层、洞天有望之选,我更是身负东华气运,这般身份,如何能和外宗弟子谈情说爱,将那因果扰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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