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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从骨髓到灵魂都漫延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楚,就像千万根针同时扎进骨肉中一般,密密麻麻的伤口一道接着一道,衣衫破烂,身上,脸上都是黏腻的血污。
尽管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具体状况,但容浔大致还是猜得出来的。魂海枯竭,筋脉断裂,元力耗尽,圣体残破,他不由在心里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这个离恨天青年一代第一人竟也有今日,现在就是随便一个下三天的修士估计都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他,那帮人分明就没想活着,而是抱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决心。
只是就这般死在一群小人手中,好不甘心哪!容浔凭着仅剩的意志想从空间拿出元丹以解除这必死的局面,只是试了几次都没做到,反而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只能出无声的呐喊。
想到叔父临行前的提醒,容浔自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凭借自己强大的修为与素来灵敏的直觉,一路上几无波折不说,反而遇到了不少机缘,最后在秘境深处甚至得到了足以不留隐患便可提升境界的破境草,这让他也不禁一时喜形于色。当即寻了个妥善之处闭关炼化破境草,却没料到就是这一次大意让自己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乌耀几族找到了他的闭关之地,形成合围之势,替他护法的弟子也不知踪迹。在突破的最后关头被突然打断,虽有后患,但那几族却也不被放在眼里。
谁曾想竟会腹背受敌,那个从背后插他一刀的会是从不曾防备的一起长大的同族弟兄。
容浔至今也想不明白自己从不曾亏待于他,却为何落得如此下场?便是想为他找个借口,莫非是受了乌耀族危胁,可是当元器插入身体的那一刻,他确切地从对方眼中看到的分明是如释重负和夙愿达成的近乎魔怔的振奋。
其实想明白了又如何呢?他虽在最后关头使用秘术将对方重创,得以逃出生天,可自己如今也陷入了必死之境,终究是要死了。只是好不甘心啊!千万个念头同时涌上心头,不仅还未踏足武修之顶,还不曾报答叔父养育之恩,还……。
罢了,终究只能是空想了,微风拂过,容浔挣扎着缓缓阖上了那双平日里流光溢彩的双眸。余光里只看到一双小巧的锦鞋停在不远处的院篱旁。
等到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容浔感到满身清爽,身上的血污似乎也被清理干净了。甚至就连枯竭的魂海、碎裂的经脉也在缓慢却持续地修复。脑海出现一瞬空白,心想难道是叔父料到自己有难,已经把他带回族里了。
在疑惑中,他睁开了由于刚刚清醒还尚存迷蒙之色的双眼,只是眼前的情景却与料想中所差甚远。
一间一眼便可望到头的竹屋,屋内除了自己身下的这张床,便只有一张简易的木桌并几张竹凳。桌上放了套只有一个茶壶和两个杯子的茶具。除此之外便是几枝浅粉色的无名小花儿,被用竹枝编成的花蒌束着。屋子前面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窗,此刻正被支着。顺着窗口可以看见房前围着的一圈竹篱和几株陌柳。低下头,身上本该残破的衣物已经被换成了月白色的亵衣。
蓦名地,容浔竟觉得有一种温馨在默默流淌。轻轻一嗅,鼻端好像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难怪古人曾言陋室虽简,但留余馨。他有些好奇仅凭一间屋子便能令他有此感觉的会是谁呢?
或许容浔自己都未觉察到,他情不自禁地唇角微勾。少年衣襟微敞,肤色白晳,那张极富侵略性的脸此刻像是被打磨过一般收敛了所有棱角,清晨的阳光照透过窗照在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刹那间,仿佛惊艳了时光,留下永恒。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一袭碧色映入眼睑,豆蔻年华的少女左臂悬着一个小巧的竹篮,右手把玩着一枚朱红色的果子,自远而近,提步走进屋内。
她额间生着一个他在命灵图鉴上从未见过的命灵,似火焰,又似盛开的彼岸,待仔细看时却又像一朵殷红的雪花,本该诡异的命灵在她身上却出奇的漂亮。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粉面桃腮,肌肤如玉。
她看到他之后樱唇微张,脸上带着两分懊恼,三分欣喜,五分惊讶,似乎是没想到床上昏迷了七个月之久的人已经醒了。
眼前的少女美得纯粹剔透,可又偏偏带着几分烟火气,只一眼便足以令人余生难忘。一瞬间,千般风景皆成黑白,唯余她一抹色彩。
那一刻,容浔觉得自己似乎是看到了跌落凡尘的精灵。同时一抹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他们千百万年前便该是相识的。
因为自己的身份和天赋,自小身边便不缺主动缠上来的莺莺燕燕,纵是高贵如圣女,帝姬也不少见。可是面对那些世人眼中的绝色美人,他一看见就烦燥。从没有哪个女子能令他失神至此,竟连呼吸都忘了。
回过神来,容浔在心里嗤笑一声,心想自己难道就要栽在这么一个只见了一次,连话都没说过两句的小女子手中么。若是容震在此,定会告诉他这就是一见倾心,就像自己当年与他叔母一般,不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
地上的人虽满脸血污,但安然还是认出来了——容氏一族的天之骄子,离恨天青年一代第一人。
他们一个是十重天上的灼灼耀阳,高不可攀;一个是有名无实的小小帝姬,低入尘埃。
他们的人生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然而毫无交集的两人却因为一场意外单方面认识了。安然又想起了初次见到容浔的时候。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了,她被同父异母的姐姐太初宜欢骗出府外,差点葬身煞兽之腹。而他正好在外历练,仅凭一人便把令人绝望的煞兽群杀得七零八落,溃败奔逃。在混乱中她堪堪趁机捡回一条性命。
狼狈逃窜中,她回头望了一眼,一袭红色武服的少年衣袂翻飞,踏风而来,他手执长剑,惊虹掠过,每次都是一片煞兽倒下。
这本该血腥悲凉的场面仿佛成了专门为他打造的舞台,一人,一剑,一挥手,暴乱息止。
那是记忆里唯一的一次相遇,她认得他,但风光如他,估计连曾经救了这么个人都不知道。可是尽管闭塞如她,后来倒也常常从各处听到他的消息。
无外是他又闯了哪个险境,他又接受了谁的挑战,他又跨阶打败了哪个老牌强者,他有突破到了哪了境界,几万年来整个离恨天都是他留下的传说。
他无论在哪里似乎都是最耀眼的存在,无人可比,无人敢比,他把整个时代的天才压得暗无天日。那些所谓的天才们明明背地里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甘拜下风。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再次见面会以这种形式。
那个不可一世的绝世天骄此时此刻静静地躺在简陋的竹屋前,浑身血污,生机将断,光华尽敛,和普通的垂死者也并无不同,她第一眼甚至都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人。
安然手里紧紧攥着仅剩一滴生灵水的白色玉瓶,又看着奄奄一息躺在塌上的容浔,几番挣扎,终于还是把生灵水了喂了出去。
生灵水乃是混沌大世界的三大圣水之一,具有生白骨,活死人之效,就算只剩一丝魂魄,只要肉身不腐,便可涅盘重生,非大机缘者不可得,极其珍贵。安然素来体弱,如今手中的这滴乃是南慕花了大代价寻来留给她保命用的。
罢了,虽说当年阴差阳错,但终归还是欠了他一条命,何况她也无法在明明能救他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面前。自己素来讨厌欠人情,如今就当还了他的救命之恩,自此因果两清吧。
安然想的虽好,可她此时哪知有的事一经开始,结局便不由己定。她不是救了个恩人,而是给自己惹上了个冤家。
*
回到两人竹屋相见之时。
安然短暂的失神之后,把竹篮里洗净的朱果放在桌面上,然后从空间里取出一条与衣同色的面纱记系于间,覆于面上。
容浔看着安然的举动不由一阵气闷,防贼呐不成,看见本少主就把脸遮起来是什么意思。可他同时又有几分欣慰,好歹这女人还有点儿防人之心,不然就凭她这张脸若无足够自保的资本,早晚惹出事端来。
心里这么想着,容浔却没觉自己想的已经偏了,若是放在往日他哪里会关心一个女人带不带面纱,不把人丢出去都算好的了。
趁着安然转身的空档,他偷偷地整了整仪容,拿出自认为最玉树临风的形象。许是估摸着女子大抵都喜欢丰神俊郎的男子吧,这小丫头应当也不例外。
尽管心里已经在片刻间转过数个念头,容浔嘴上却一本正经地问道“可是汝救了本尊?“神态间还颇有几分自得。
连那些圣女帝姬都对本少主为之倾倒,不过一个小丫头,还能不动心?
安然将一切动作尽收眼底,看着这个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的容氏少主,面纱下的嘴角不由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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