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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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蚁寄磨（第1页）

才住了不久时，这里的天气也回了暖。

我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便催促陈远往天临城赶，陈远便去同主人辞行。

我还想着要如何赶回去，陈远就召来了一只坐骑，同我说：“这也算是老朋友了，叫驺吾，有它在估计还能比他们更快到天临城。”

陈远摸了摸那妖兽的头，很是亲昵的样子。

陈远说的也不错，这么远的距离，姬越带着那群人至少也是走一个月，驺吾只走了两天，准确来说是十六个时辰，赶到天临城时已经天黑了。

我们先找了一处客栈安身，而我早就按捺不住要回去了，便叫陈远在这里等着我。

即墨一族在城东南处，晚上巡逻的队伍也多起来，但是这样难不倒我，我三两下就来到了父亲书房的位置，然后趁着无人注意推窗而入。

“你来了。”父亲没有很震惊，反而是很平静的在岸上写着什么，又说，“外面了也算是闯出了一番功绩来了，衣锦还乡，是桩喜事。”

我没开口，心里却思忖着父亲的所作所为，良久才开口，也算是给了父亲一个台阶：“我愿意相信父亲是有苦衷的。”

父亲放下笔：“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事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是你已经做出这番成就，即墨一族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放弃你，不然又要惹人生疑。”

我没去看父亲，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身前的地面，听着父亲慢慢说：

“你在青阳城的事情，姬玄大人已经跟我尽数说了，你已经知道了这其中的秘密，我也就没有瞒着你的必要。”

“我即墨一族，本是南域的一方霸主，结果因为墨弦圣女的与妖族决裂，再加上鬼修作乱，便封锁了南域，而我们即墨一族，也几乎折损了大半的人手。”

“我们本身就是隐世之族，也是罪族，能在此占下一番去处，还能苟活到如今，凭的就是忠心。”

“只是再忠诚的臣子，也摆脱不了命运。我们即墨家上一辈只有你一位堂叔，惊艳才绝，入了曜日殿，成了副殿主，他带出来的消息是，我即墨一族，满门不留，只有一人可以活下来。”

“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是那时候你母亲告诉我，她就是米族唯一一个活着逃出来的人，那时候你母亲怀了你，再加上你刚出生异象显现，我们都认了让你来做那能逃出生天之人。”

“只是没想到你母亲又有了你妹妹，那些长老们现，你妹妹还未出生，就已经有许多非凡之相，就打算让你妹妹来替代你。”

“但是你终究是我们的儿子，尤其是你的本事，足以重现我南域的荣光，自从我们迁来天临，就很难有人能窥得南域秘术了。”

父亲说到激动处，大步走到我面前来：“明儿，说我们一族不恨神，是不可能的！你要成为佼佼者，不，你能成为一方领头人物，至少让南域的派系在失传前亮出最后的光芒！”

“但是你妹妹的事情，我们也是有极大的压力，最后我迫不得已，只要能断了你的天机，让你不再是我即墨一族族谱上的人，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说不定你和你妹妹都能保全。”

“父亲以为，你一定恨我不告诉你原因，但是你要知道，一旦天机泄露，就代表着一份因果，不然我也不会狠心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炼出人傀的事情，是你母亲现的，本来我们只打算找些东西，给你加上一些罪名，你母亲现人傀后对你大失所望。

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神眷顾之人，那是我们南域最厉害的术法之一——尸傀，天临城也叫人傀，他们害怕这样的东西，所以列为禁术。”

“这些关于你的事情，我一律都瞒了下来，只告诉你母亲将你逐了出去。哪里知道，就算我们这么做了，你妹妹才出生不久，便不翼而飞！”

“所幸后来你的名声传回来族中，虽然长老们做出了取舍，但是你也莫怪他们，我们都是被逼无奈，就算族中的人挤破脑袋想要进入曜日殿，获得人族庇佑，最终也只能迎来灭亡！”

“所以，你这番回来，长老们肯定是只能选择你的，你有了这么大的本事，再加上你妹妹也丢了，家族的重担都在你手上，你要撑起少族长的责任了。”

父亲说了很多，我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说：“我有位朋友，被炼成了人傀，但是还有意识，我想把他带到我那处小院里同住。”

“好，我知道，他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姬越公子也传信回来与我说了，你这样的要求没有人会拒绝的。”父亲同意的很爽快。

“我想去见见母亲。”

父亲沉吟一声，我看向他，他面露难色：“你母亲……唉，也罢，你已经回来了，总不可能不去见你母亲，不如去见见，也解一解她的心结。”

父亲带我进了母亲的卧房，她头披散，哪里还有往日里的风采，人看起来都瘦了许多，更显老了。

母亲对我其实很好，当初我在外面受了委屈，也是她出面为我求来恩典。

父亲常年忙于族中事务，都是母亲照顾我，我曾听闻“杀父乃可，至杀母乎”，深觉得有理。

于是我走近母亲，蹲下来轻轻唤她：“母亲。”

母亲看向我，眼里是丝毫不掩饰的嫌恶：“我哪来你这样的不孝子！”

她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我从来不知道女人的巴掌也会这么痛，嘴里全是血腥味，连同鼻血也流了出来。

她抓着我的衣服吼：“你把我的朱儿还给我！都是你！半分人性道德都没有，怎么不早点去死，还害我朱儿年纪这样小就流落在外！”

父亲连忙将我和母亲分开，跟我解释：“朱儿……是你妹妹的名字，你母亲自从知道你的秘密后就一蹶不振，早产了，然后朱儿又失踪，你母亲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有些疯癫，但是她还是你母亲。”

我淡淡的应了一声，因为母亲那一巴掌，我现在耳朵嗡嗡作鸣，连父亲说什么也听不太清，只是失魂落魄的回了客栈。

我站在门口，却迟迟不曾推门，我恨母亲吗？

她虽然关心我，但是我还是接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好像也没那么恨。

我恨父亲吗？

他最终妥协了，但是还是因为一点血缘没叫我年少丧命……也没那么恨。

我恨不了任何一个人，怪罪不了任何一个人，可是这样的命运偏偏砸向我的头顶，告诉我，我就是应该被忽略被轻视被放弃的那一个。

而我甚至连否定它也做不到，我不能没有这一身的本领，不能没有阳珠的力量，不能没有魔族的身份，也不能失去任何一个人的帮助。

我轻轻推开了门，陈远看见了我这副样子，忙过来拉我，用帕子擦我脸上的血迹：“你这是怎么了？”

我本来很平静的，只是看到陈远的脸，内心才有了一抹涟漪，直到他开口那一刻，我再也没忍住，扑在他怀里大哭了一顿。

陈远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尽管这份依靠对于此时的我来说虚无缥缈。

待我哭够了，陈远才拉着我坐到床上，他也没说话，端来冷水用布给我擦干净血迹和泪花，又用沾了冷水的布敷在我肿起的脸。

我这时才开口：“这是我十七年来第一次哭。”